西风小镇的一个房间内弥漫着刺鼻的炼金溶剂气味,混合着沙尘的干涩,几乎令人窒息。
胡腾老师占据了房间一角,她粗暴地将几根末端闪烁着冰冷银光的粗粝导管,狠狠刺入艾丽莎颈侧和太阳穴附近的皮肤。
昏迷中的艾丽莎身体猛地一颤,眉头痛苦地蹙起,却没能醒来。
导管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嗡嗡作响、布满复杂符文和旋转齿轮的黄铜仪器,仪器表面幽蓝的液体正缓缓注入艾丽莎体内——那是被胡腾以龙息之火和炼金矩阵强行激活的灵魂蕴养液。
“小子,滚过来!”胡腾头也不抬,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仪器上一枚剧烈震颤的水晶指针,“记住!在她那破迷宫里,你就是个屁!看得见,摸不着,敢乱伸手干扰,不用我,你和她俩的灵魂就留着点灯吧。”
一晚上过去了,胡腾老师依旧暴躁。
法伦默然走到艾丽莎床前。
千代坐在稍远的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一晚上的休息似乎并没有让情况好转,她左臂上那暗金色的纹路和蔓延的幽绿脉络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痉挛般的剧痛,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发。
妮可的情况倒是好了不少,现在正在收拾东西,今天法伦和千代没办法外出的情况下,得由她撑起小队的积分。
“手,放她额头上!别跟块死木头似的!”胡腾不耐烦地吼道,布满暗色鳞片的手指猛地拍在仪器一个凸起的符文按钮上。
嗡——!
仪器发出刺耳的尖鸣,黄铜齿轮疯狂旋转,幽蓝的光流顺着导管汹涌灌入艾丽莎的身体。
法伦立刻将手掌覆上艾丽莎冰凉的额头。
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瞬间攫住了他的意识!
仿佛整个灵魂被一只无形巨手从躯壳里硬生生拽出,投入了狂暴的旋涡。
眼前是破碎的光影,耳边是呼啸的乱流,失重感与撕裂感交织,将他狠狠甩向未知的深渊。
……
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
法伦“站”在了一片绝对的虚无之中。
脚下无物,头顶无光,只有冰冷死寂的黑暗包裹着他。
他尝试迈步,身体却像一团没有重量的烟雾,轻飘飘地悬浮在原地。
他低头,能看到自己双手的轮廓,却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虚幻的状态。
这里是心象迷宫的边缘,观测者的位置。
胡腾的警告如同烙印刻在感知里——他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无法干涉的旁观者。
前方,无尽的黑暗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景象豁然开朗,却又令人窒息。
一座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教室悬浮在虚无之中。
教室的四壁并非砖石,而是由无数流淌着暗金色泽的沙粒凝结而成,那些沙粒彼此挤压、流动,构成了一幅幅扭曲、不断变化的古老碑文——正是那些遗迹中的文字!
它们无声地旋转、流淌,散发出沉重而冰冷的监视感,仿佛无数只没有感情的眼睛在凝视着教室中央。
教室正上方,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沙漏。
上半部分的沙粒正以惊人的速度倾泻而下,如同金色的瀑布,源源不断地注入下方。
沙漏下方,正对着教室中央唯一一张孤零零的木质书桌。
书桌周围,沙粒已经堆积成浅浅的沙丘,并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蔓延。
一旦沙粒彻底淹没书桌,后果不堪设想——考试失败?法伦的心沉了下去。
艾丽莎就坐在那张书桌前。
她穿着阿瓦隆学院的校服,身形单薄得如同纸片,背对着法伦的方向,肩膀微微颤抖。
她低垂着头,握着羽毛笔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笔尖在摊开的羊皮纸上飞快地书写着,留下深深的墨痕。
在她正前方的讲台上方,悬浮着一道熟悉而冰冷的身影——涅芙尔·塔维娅的幻影。
幻影保持着黄沙之主那完美无瑕的容貌,湛蓝的眼眸空洞而漠然,如同两颗冻结的冰珠,毫无感情地俯视着下方埋头疾书的艾丽莎。
她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闪烁着幽蓝寒芒教鞭,教鞭尖端偶尔划过空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每一次声响都让艾丽莎的肩膀缩得更紧。
突然,艾丽莎手中的羽毛笔猛地顿住了。
她面前的巨大黑板上,一个极其复杂的炼金方程式无声地浮现,线条扭曲如蛇,闪烁着不祥的暗红光芒。
艾丽莎盯着那个方程,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尝试写下几个符号,却又猛地划掉,羊皮纸上留下混乱的墨迹。
错误。
几乎是艾丽莎划掉符号的瞬间,她书桌边缘堆积的沙粒猛地沸腾起来!
两只完全由粘稠黄沙构成、指节粗粝的巨手,毫无征兆地从沙堆中探出,带着沉闷的呼啸,狠狠抓向艾丽莎的双臂!
“啊!”艾丽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下意识地向后躲闪。
但沙手的动作更快,一只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冰冷的沙粒瞬间勒紧皮肉,另一只则抓向她的肩膀,巨大的力量拽得她整个人从椅子上踉跄向前扑倒,半边身体几乎被拖入不断上涨的沙堆之中!
“这......压力这么大嘛?”法伦暗自咂舌,他从胡腾那里知道,这不过是艾丽莎的心灵投射,但他还是伸出手想要推开那恐怖的沙手。
然而,他的手臂如同穿过空气般,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沙手和艾丽莎的身体,没有引起丝毫涟漪。
他的力量在这里是彻底的虚无。
法伦只能眼睁睁看着艾丽莎徒劳地挣扎,细瘦的手臂被沙手捏得几乎变形,身体一点点被拖向那象征“失败”与“淹没”的沙丘。
涅芙尔的幻影悬浮在上方,冰冷的蓝眸依旧漠然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场按部就班的处刑。
沙粒已经漫过了艾丽莎的膝盖,她每一次试图扒住书桌边缘的手指都被粗糙的沙砾磨破。
就在这时,她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沙手,竟直直地看向了法伦所在的虚无方向!
那双深灰色的眼眸里,没有求救,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心碎的茫然。
她似乎在看着法伦,又仿佛穿透了他,看向更深的绝望。
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那口型分明是:
“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