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它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道义而死,死得其所。”
凤修怀狠狠地给自己鼓了一把劲,便要跟萧麦聊天,谁知旁边已经响起细微且均匀的鼾声。
“这都睡得着?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啊!”
赞叹之后,凤修怀有意效仿,但脑子里的事情太多,一直琢磨到后半夜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夜色隐隐发蓝时,萧麦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他顺手推了凤修怀一下:“醒醒。”
凤修怀使劲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咋了?”
“外面有人,出去看看。”
凤修怀瞬间生出警惕心,暗道官府不会来抓人了吧。
萧麦的衣服染了血,凤修怀把自己的衣服借了他一套,血衣则交给了石伯抽空清洗。
但好在标志性的红绸眼罩还在,人人都认得出来。
行至院门,门外的声浪更加清晰。窃窃私语交织成一片低沉的嗡嗡声,仿佛有无数只蜂群在门外盘旋。凤修怀心道,官府抓人不会这般嘈杂吧?他疑惑地拔下门栓,吱呀一声推开院门——
门外的景象让两人都微微一怔。
狭窄的巷子里,此刻竟挤满了人。
为首的是几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人物,身后簇拥着随从。
一见萧麦和凤修怀露面,所有人脸上瞬间堆起热络的笑容,目光灼灼地聚焦在萧麦身上,整齐地拱手行礼:“见过萧少侠,见过凤捕头!” 声音不大,却透着刻意营造的恭敬。
凤修怀被这场面弄得有些懵:“诸位这是…?”
凤修怀疑惑地问:“你们是——”
一个黑火教装扮的法师,兜帽搭在背后,露出一头精炼的板寸,面上留着一圈打理得很精细的络腮胡。
他一把推开一个准备自我介绍的宫人,把法杖往地上狠狠一磕。
说话的语气倒是很温和:“在下黑龙寺信使,费琅。奉住持法谕,特来为昨夜威震京华的萧少侠,以及凤捕头,奉上敝寺一点微薄心意,聊表敬意!”
信使双手递上一张礼单,凤修怀下意识地接住。费琅随即一挥手,他身后一辆装饰朴拙却透着庄重的马车便缓缓驶入院门前的空地。
这时,凤修怀注意到,喧闹的人群之后,小巷已被各式各样的马车塞得满满当当,一眼望不到头。那些马车或华丽精致,或古朴厚重,车辕上挂着不同府邸、门派的徽记灯笼,在朦胧的晨光中幽幽闪烁。马车上堆满大箱小匣的礼品。
萧麦意识到,这是与将门一战终结,坐观成败的京城各方势力,终于开始下注。
裴素一家,在他们眼中则是赌桌上的骰子。
“第一次入京时,我拼了命地想做好事,想给帮市正监手底下的亡魂讨个公道,结果是被各方势力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第二次入京,我不再诉诸于官府,而是自行快意恩仇,犯下滔天大罪,手上沾染血债无数,换来的则是人人巴结,争相结交。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什么狗屁世道。”
萧麦再探向满车的礼物:“想来这些厚礼,都是民脂民膏。我现在可是游侠,怎会收你们的脏钱?马哥,你先回避一下。”
萧麦切换了豪侠模式:“现在不是了。”
他现在很缺钱。
信使吩咐人送礼上门后,又来到萧麦跟前,献上了一份请帖。
“住持邀少侠入寺一叙,不知少侠可有时间?”
萧麦的答复很不客气:“我平时不喜欢串门,哪天上门,大概是贵寺摊上事了。”
礼,照收;事,不办。
信使顿时脸色一僵,毕竟萧麦的回答过于直接。但他毕竟是黑龙寺的信使,八面玲珑,所以很快恢复如初,笑意盈盈地说:“萧少侠可知,黑龙寺住持,乃是当今国师?他老人家与尊师乃是忘年之交。”
“那又怎样。”
信使碰到的钉子,顿时让外面所有人,意识到萧麦毫无结交之意。
但没有人退却,更没有人离去。内廷、晋王府、燕王府、长公主府、玉淑公主府、京兆府、新市正监、刑部、大理寺……轮番登门献礼。
一来指望攀交情,成为例外,就比如仙音坊主的使者,侦破妙乐仙子案时,还曾经打过交道。
二来也不指望萧麦真的帮忙办事,自己这边尽到心意,打消萧麦的敌视之心就够了,万一后面真的摊上事,至少能沟通一下,别像裴素一家子,不给任何谈判的空间,穷追猛打。
通过收礼,萧麦算是跟京城中的大多数头面势力,初步打了个交道。
凤修怀一旁看着,也时常有人来跟他招呼,送上了吉祥话和名帖,来头基本上都是他平日高攀不起的大人物、大势力。
“我这辈子打交道的大人物,没今个儿一早见得多。萧麦这回算是在京城站稳脚跟了。”
他突然想到,报仇的手段有很多,萧麦选最高调最张扬的一种,是不是也有为了打出一片天的目的?
其实萧麦一开始倒没想那么多,打服京城内最强的势力,只是为了保护身边之人。至于震慑群雄、站稳脚跟算是顺理成章的收获。
等该见的人,见得差不多了,他便喊上已经起床的林采薇,加上凤修怀三人,骑上两马一驴,去往京城之外。
古人夜生活匮乏,睡得早,起得也早。天蒙蒙亮,街上已经出现了上工和摆摊的百姓,以及去衙门当值的官吏。
一切都那么平常。
萧麦赶路时,忽然说道:“采薇,大人物送的礼物,我分文不取,全部给你。”
“为什么?”林采薇吃惊,萧麦一朝暴富,她正由衷地为义兄开心,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
突然,林采薇灵机一动:“哦,萧大哥是准备重开杏林馆,继续帮助大家吗?”
“想开的话,就在凤翎街重开一间,私设公堂就算了。”
当初,萧麦年少气盛,加异想天开,为了赚取积分,有意把杏林馆改成私家公堂。
后来再临杏林馆,才猛然意识到,这种事情是多么的犯忌讳。
他现在已经有了更稳妥的主意。
“反正,都是你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林采薇不解:“为什么啊!”
“就当是那些人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