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赦与李青随着那小厮缓步离去,身后紧跟着两抹倩影,乃是两姐妹。他们一行人踏出厢房之际,那些原先环抱着百夫长的女婢们瞬间换了副面孔,悄无声息地自袖中抽出银针,手法娴熟地为身旁的百夫长各自施了两针。顿时,这些百夫长只觉周身麻痹,即便是想要呼喊,也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嗫嚅声。
不多时,酒楼中隐蔽的打手们悄无声息地潜入,一人一个,轻松地将失去抵抗力的百夫长扛走。
老鸨转向赵祺儿,语态谦卑:“贵人,这些人,可要押往柴房?”
赵祺儿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柴房岂能困得住这些军中的硬汉,还是交由后门我安排的人手,直接送往京城府尹那里更为妥当。”
老鸨本就佝偻着身子,闻言更是低了几分,连连点头:“小的这就去办。只是,真真儿那边……”
赵祺儿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让她想法子让他们有机会独处品茗,茶中不必下药,你需在香中暗藏我给你的这东西。”言罢,她轻轻一挥手,身旁之人即刻递上一卷香,老鸨双手接过,凑近鼻尖轻嗅,随即面露了然之色,连连应承。
蒙赦与李青继续拾级而上,直至三层。三层的走廊虽显开阔,却笼罩在一片昏暗中,唯有两侧厢房内摇曳的烛光,勉强勾勒出周遭的轮廓,令蒙赦心中生出几分不自在。他骨子里的果敢与警觉悄然浮现,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默默丈量着周围门廊的距离,以防不测——在这幽暗之中,任何突如其来的缩短都可能意味着暗处潜藏着未知的身影。
猛然间,蒙赦伸出手,紧紧攥住了李青的手臂,力量之大,让李青猝不及防,惊呼出声,随即因疼痛而连声呼唤,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惶。
两位女子闻声匆匆赶来,连忙劝阻:“二位请轻声,这厢房中有贵人携带着随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全第一。”“正是如此,贵客在侧,进了屋,一切自会安好。”
蒙赦闻言,手上的力道这才缓缓放松,却始终未曾松开李青的手臂,那份警惕与守护之意,不言而喻。
李青眉宇间拧成一团,被蒙赦强硬地拽在身旁,步履蹒跚。她生怕一不小心踩到蒙赦的脚,引来他更大的不悦。本就体力不支的李青,走起路来半拖半跪,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不经意间,纤手还轻轻撞上了路边的门柱,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动。
蒙赦浑然未觉,只是不耐烦地催促着前方引路的小厮:“还有多远才能到?”
小厮沉默不语,只是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扇紧闭的门扉,算作回应。
蒙赦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地赶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屋内陈设奢华,瓷瓶玉器琳琅满目,与京城中某些王府的厢房相比,也不遑多让,尽显富贵之气。
蒙赦环视四周,眉头微皱,低声自语道:“这样的排场,难道就不怕犯了僭越之罪吗?”
两姐妹相视一笑,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轻声道:“贵人请勿见怪,此番安排皆是得了许可。您身份尊贵,自当匹配这厢房的雅致,方显礼遇之情。”“莫非贵人有所不满?若真如此,唤来小厮另行筹措便是。”
言罢,蒙赦随手将李青轻轻置于地面,自个儿悠然落座于圆凳之上,拎起身旁的茶壶,轻嗅其香,随即仰头一饮而尽,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罢了,那新妹妹何时能至?”
两姊妹相视一笑,眸中温婉流转,轻声细语答道:“倘若她对您所吟之诗心生欢喜,自会有侍女轻握一枝应季之花,翩翩而来,代为传情。若那花是傲骨梅花,那便预示着您是首位有幸与舍妹共享那壶孤品香茗的贵客。”“若得舍妹欢心,她定会细心打点,让其余宾客散去,只留一盏清茶,静候贵人您的到来。”
蒙赦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只是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破绽。李青窝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惹怒蒙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手中握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春天的暖风,瞬间化解了屋内的紧张气氛。
蒙赦的目光在女子身上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他挥了挥手,示意两姐妹退到两边,然后站起身来,走到女子面前,深深施了一礼:“在下阿赦,见过姑娘。”
女子微微一愣,随即还了一礼:“小女婉儿,见过蒙公子。”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山涧中的清泉,让人心生愉悦。
蒙赦缓缓挺直身躯,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穿透迷雾,牢牢锁定在婉儿颤动的瞳孔之中,企图捕捉到什么未言之秘。婉儿被他这般炽热的注视搅得心神不宁,脸颊微红,不自觉地垂下了眼帘,避开那仿佛能洞察人心的视线。
就在这微妙的瞬间,蒙赦的动作犹如疾风骤雨,他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攥住了婉儿纤细的手腕。这举动既迅速又坚决,让婉儿措手不及,连抽回手的念头都未来得及闪现。
“你……”婉儿轻呼出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随即猛地抬头,目光与蒙赦交汇,那双眸子里满是惊愕与困惑,仿佛被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
蒙赦不依不饶,仍旧用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锁住婉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怎么?这梅花既是信物,莫非是那位新来的妹妹,已迫不及待想要与我们相见?”
婉儿被他紧紧攥住的手腕传来阵阵凉意,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求助般地望向一旁同样身处此景的两姐妹,却只得到她们连连摆手,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言语间满是无奈与警示。
婉儿连忙应声道:“是的,千真万确!真真儿姑娘对贵人所作之诗赞不绝口,敢问这佳作真是出自贵人之手吗?”此刻,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房间一隅,那里窝着一个略显成熟风韵的书生公子,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眼前这位粗犷大汉,臂力惊人,紧握自己手腕的手仿佛能轻易折断树枝,实在难以想象他能吟出那般细腻温婉的诗句。
蒙赦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满意便好,快去通知你家小姐,就说我这儿备好了金子,只待她来取。”说罢,他不顾婉儿因紧张而紧握的拳头,轻轻巧巧地掰开,将一张金光闪闪的金叶子置于其掌心,轻声细语道:“将这个带给你家小姐瞧瞧。”
言毕,蒙赦终于松开了婉儿的手,任由她匆匆离去。
待那抹倩影消失在门后,蒙赦方转过身,对屋内另外两姐妹说道:“既然这儿有现成的床铺,你们就辛苦一下,照料照料我这位受伤的兄弟。他浑身是伤,又许久未曾沐浴,你们可得小心伺候着。只要将他照顾好,金叶子自然也是少不了你们的。”
两姐妹满脸喜悦,主动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李青自尘埃中扶起。然而,这一触碰却如同点燃了李青身上的痛楚,他轻轻吸气,声音细微却透露出难以忍受的苦楚。见状,两姐妹连忙放缓了动作,变得异常轻柔,宛如春风拂面,缓缓地将李青安置在床上。
时光悄然流逝,门外忽地响起一阵轻叩,是那先前引路的小厮,他的声音透过门缝,带着一丝恭敬:“贵人,真真儿姑娘已至。”
话音未落,大门应声而开,四位女婢鱼贯而入,她们身着彩衣,举止间尽显温婉。两位女婢立于两侧,手中的花篮轻轻摇晃,花瓣如同细雨般洒落,为这房间增添了几分诗意。另一位女婢则手捧点燃的香炉,香烟袅袅升起,与手中的符尘一同摇曳生姿,为这场景添上一抹神秘。最后一位女婢,怀中紧紧抱着一把琵琶,其上裹着长长的纱幔,宛如一件艺术品,静待着它的主人来揭开它的面纱。
四人分列两侧,方才台上遥不可及的真真儿,此刻缓缓步入视线,身后紧随四位侍女,宛如四朵轻盈的云,各执其职,添了几分庄重与雅致。一位侍女双手恭捧一柄温润如玉的如意,另一位则托盘而来,其上置有一套精巧绝伦的茶具,茶香似乎已悄然弥漫。第三位侍女端着食盘,盘中三碟糕点错落有致,诱人垂涎。最后一位,手执一套轻纱长裙,裙摆轻摇,其上点缀的铃铛饰品,随步履轻响,清脆悦耳,更添了几分梦幻与期待。
回想起真真儿先前的曼妙舞姿,蒙赦心中顿时明了,这番排场,定是为了给自己呈上一场专属的表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几欲起身,迈向那方即将绽放光彩的舞台。
正当此时,先前负责撒花的两位侍女,似乎未料到蒙赦的突然动作,不经意间阻挡了他的去路。蒙赦见状,非但不恼,反倒心生顽意,双手轻轻一展,竟将两位侍女轻巧地托至肩头,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两位侍女惊呼出声,脸颊绯红,眼中闪烁着既惊又喜的光芒,场面一时变得妙趣横生。
真真儿着实被惊了一下,但此类宾客她亦非首次遇见,故而面容未改,只款步上前,轻声问道:“瞧贵人这模样,可是对我的侍女颇为赏识?若真如此,便将她们赠予贵人,我即刻退下,免得扰了贵人的雅兴。”
蒙赦闻言,猛地一甩手,将两名侍女推到一旁,急切言道:“真真儿姑娘才是吾心之所系,她们胆敢阻挠我与心上人相见,我自然恨不得即刻摆脱她们。”
真真儿轻轻侧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以袖半掩朱唇,戏谑道:“观您言行,似乎并非那位以诗传情的贵客。如此看来,是我唐突了,还是不打扰贵人了,这便告辞。”
蒙赦再次伸出大手,意图挽留真真儿,而后者却轻盈地转身半圈,巧妙地避开了他的触碰,宛如林间小鹿般机敏。
蒙赦的手落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歉然笑道:“其实,那首诗并非出自我手,而是我那位‘弟弟’的佳作。他今日不慎受了点小伤,我已安排酒楼中的侍女细心照料他沐浴更衣,免得他这副模样唐突了真真儿姑娘的慧眼。不如我们先坐下来,品品茶,聊聊风月,稍等片刻,如何?”
真真儿心中虽明白自己是带着老鸨赋予的任务而来,无法即刻抽身,但她也顺水推舟,假装相信了蒙赦这番颇为蹊跷的解释。她款步走进室内,优雅地落了座,于圆桌旁。婢女们心领神会,迅速在桌上布置起精致的茶壶与各式茶点,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茶香,为这场意外的相聚增添了几分雅致。
床榻间,一阵清越的水声悄然响起,两姐妹压低嗓音,细语呢喃:“这位贵人身上的伤痕怎生如此深重,且似乎未曾得到及时的照料。”“啧,光是瞧着便觉疼痛难忍,您且稍忍片刻,容我为您轻轻拭去那些结痂。”“如此俊逸的书生,怎能让瑕疵破坏了他的美好,我这就去求妈妈取些上好的金疮药来,定叫他肌肤如初,不留丝毫痕迹。”
李青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大丈夫立于世,又何须介怀区区疤痕。”
真真儿目光转向蒙赦,满心疑惑:“观贵人身手不凡,弟兄何以会受如此重伤?”
蒙赦轻叹一声,解释道:“家弟因触犯家规,受了些严厉的家法惩罚,家中规矩森严,故而伤势颇重。在家中养伤恐有损他的颜面,故而我才斗胆带他至这酒楼中休养。未曾想,这酒楼之中竟藏着真真儿姑娘这般妙人儿。家弟对姑娘一见倾心,欲纳姑娘为妾,共度余生。姑娘放心,家弟尚未娶妻,身为家中幼子,本就可不必急于立正室。即便为妾,亦能如寻常夫妻般相待。作为兄长,我愿为家弟做这媒人,不知真真儿姑娘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