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三股势力,反倒是节度使赵朴的力量最弱。
赵朴手中只有三千黑枪军,按理来说曹王在河东的暗棋肯定不会是力量薄弱的赵朴。
但魏长乐却从没有轻视那位看起来和和气气的老家伙。
无论魏如松还是马存珂,都是骁勇之辈,手底下亦是虎狼之师。
能够居中平衡,坐镇河东多年却依然平稳,便可见赵朴非同一般。
卢渊明淡淡道:“老夫给不了你名字。你应该明白,如果河东真有这枚暗棋,曹王也不可能将名字告诉我。他当初透露这个消息,无非是提振老夫的士气,让老夫觉得大事可成,更会全力拥戴他。可是那一天到来之前,这枚暗棋究竟存不存在,是否只是曹王杜撰的谎言,老夫也是不能确定。”
魏长乐道:“你觉得有诈?”
“凡事都有可能。”卢渊明道:“不过以我对曹王的了解,应该确实存在这枚暗棋。他如果欺骗老夫,日后真要做大事北边却并无这路兵马,他无法向老夫和山南门阀交代,所以不至于开这么大玩笑。”
“所以到底是谁,你并不知道?”
“不知道。”卢渊明淡淡道,但微一沉吟,才道:“不过老夫不久前听闻去年河东发生过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与你有直接关系。”卢渊明道:“魏长乐,朔州以韩阀为首的世家豪族血流成河,据说起因是朔州刺史韩煦暗中藏匿大量兵器,你对此事应该一清二楚。”
魏长乐点头道:“确有此事,不过韩阀只是替罪羊。马氏暗中让人打造大量兵器,尔后秘密运送到河东各地,由马氏党羽暗中藏匿。韩煦只是冰山一角,马氏还藏匿了多少兵器,我们......!”
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一瞬间,他已经明白了卢渊明的意思。
果然,只听卢渊明平静道:“朝廷对边军素来既用且防,所以平常无论步军还是马军,手中都没有配备兵器,所有的兵器都是储存在兵器库,俱由朝廷派出的人马看守。老夫自然知道,魏如松和马存珂水火不容,但又彼此忌惮。若果有朝一日兵戎相见,自然是谁控制了兵器库,谁就有了胜算。”
“兵器库守卫森严,马步军互相制衡,也都是盯着兵器库。”魏长乐道:“谁要是打兵器库的主意甚至袭击兵器库,另一方立马就会出现阻止。而且据我所知,节度使麾下的黑枪军,至少有一半人都是用来保护军械库,而且就驻扎在兵器库附近,兵器库一旦遭受袭击,黑枪军会第一时间赶到增援。”
卢渊明淡然一笑,“谁先动兵器库,立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赵朴麾下亲军就必然会对袭击兵器库的兵马发起攻击,自然而然和另一方成为盟友。河东三股力量,马步军针锋相对,赵朴看似最弱,但却至关重要,他倒向哪一边,哪边就会取得巨大优势。”
“不能攻击兵器库,那就暗中打造藏匿兵器。”魏长乐冷笑道:“时机成熟,突然出手。手无寸铁的马军当然不是全副武装的步军敌手,如此一来,在短时间内,步军就能控制局面。”
卢渊明嘴角泛起一丝古怪笑意,“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曹王在北边的暗棋,自然就是马存珂。马存珂藏匿兵器,解决了河东魏氏以及马军,控制住河东之后,自然可以成为曹王的助力。”
“暗中打造兵器,攻击马军,马存珂当真不担心朝廷问罪?”
“如果马存珂在河东成功之后,曹王立刻在神都发起行动,朝廷哪还有余力去管河东?”卢渊明缓缓道:“魏长乐,老夫可以断定,河东魏氏倒台之时,便是曹王出手之日。”
魏长乐皱眉道:“如果马氏的计划没有被发现,突然打马军一个措手不及,也许真的能够按照他们的设想发展。但经过朔州之变后,马军对步军已经有了防备,马存珂再想发起突袭,可就没什么胜算了。”
马氏打造兵器的地方是在龙背山悬空寺,在魏长乐发现悬空寺之前,大量的兵器就是从悬空寺向河东各地秘密流出。
但如今悬空寺已经在魏氏的掌控中。
魏氏五兽之一的火豹段元烽,就亲率麾下的赤磷甲骑镇守在悬空寺。
而且悬空寺藏匿的大量兵器,第一时间就被段元烽派人转移,所以如今马氏手里的兵器未必比得上魏氏。
悬空寺下有现成的矿石和锻造炉,悬空寺的乱匪被剿灭之后,除了段元烽的人马,谁也无法靠近,至今为止,朝廷对悬空寺那边也没有具体的说法,所以段元烽有没有暗中继续打造兵器,谁也不清楚。
如果说马存珂是曹王的暗棋,一直计划袭击马军掌控河东兵马,那么因为悬空寺被发现以及朔州之变,马氏的图谋肯定已经无法得逞。
铲除不了魏氏,就掌控不了河东军,也就无法配合曹王完成南下增援的计划。
“你是觉得有了朔州之变后,马氏已经无力对魏氏发起攻击,所以曹王在河东的这枚暗棋已经成了废棋?”卢渊明毕竟不是一般人,立马就看穿了魏长乐的心思。
魏长乐点头道:“在我看来,马氏确实成了废棋。”
“如果遇到一点挫折,整个计划就前功尽弃,那你就太小看曹王了。”卢渊明似笑非笑,“老夫说过,山南军是曹王的明棋,河东军才是致命的暗棋。曹王不会轻易放弃这枚暗棋,如果此前的计划出现问题,他们当然会想办法解决问题。”
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太多,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魏长乐沉吟片刻,才道:“你可还有话对我说?”
“魏长乐,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山南百姓才对老夫下狠手,自以为很英雄气概,但在老夫看来,这是愚蠢透顶。”卢渊明闭着眼睛,却缓缓道:“所谓的黎民百姓,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乌合之众。你以为帮了他们,他们会对你感恩戴德?他们不会感激任何人,只会对强者屈膝。你以为的那些平头百姓,一旦他们稍微得势,就会对当初和他一样的老百姓毫不留情,肆意践踏......!”
“你想说什么?”
卢渊明平静道:“老夫折在你手里,如果日后你一无所成,那么老夫就是毁在一个庸才之手,死后也不瞑目。但如果你有一番大作为,折在你手中,老夫也不算太窝囊。所以老夫只想告诫你,你如果想要走得远,就一定要记得八个字!”
“哪八个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魏长乐皱起眉头。
“你以为老夫是效忠曹王?”卢渊明冷笑一声,“曹王或许也以为老夫是他的一条狗,但在老夫心中,他才是老夫利用的工具。老夫从没有真心效命过他,无非是想东山再起,让我卢氏一族也能高人一等。大梁五姓.....嘿嘿,凭什么他们可以肆意掌控朝堂,就算是一头猪也可以加官进爵?老夫自幼苦学,步步升迁,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凭什么就因为那老妖婆的一个眼神,就只能主动交出手中权力,远离朝堂?”
他显然至今为止都心有不甘。
魏长乐心下一凛,轻声问道:“你当初离开朝堂,是否与神都之变有关?”
卢渊明忽然睁开眼睛。
“据我所知,当年皇帝在皇陵秋祭,前太子负责皇陵的卫戍。”魏长乐道:“秋祭之时,负责护卫皇陵的左右监门军突然兵变,在前太子的指挥下,对保护皇帝的神武军发动了袭击。神武军顶住了攻击,等到了独孤陌率领的援兵,最终前太子自尽。而身处皇陵的皇帝和皇后身体都出现变故......,你当时是帝国宰相,自然知道当时皇陵到底发生了什么。”
卢渊明有些诧异,显然想不到魏长乐会突然提及此事。
“你可知道,皇后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样?”魏长乐问道:“皇帝在皇陵又到底遭受了什么?”
皇陵之变是那场神都之变的开始,前前后后死了无数人,血流成河。
作为群臣之首,魏长乐相信卢渊明肯定知道一些内幕。
虽然灵水司卿辛七娘向他透露过一些关于皇陵之变的信息,但信息有限,而且线索十分模糊。
前太子当时才二十出头,皇帝陛下正当壮年,那样的年纪,前太子根本不至于那么急着坐上皇位。
而且传言前太子是个极其聪慧之人,怎会愚蠢到想出明目张胆杀父篡位那样的低级手腕?
魏长乐当时听得辛七娘对于皇陵之变的叙述,就感觉如同儿戏,整个事件完全经不起推敲。
最为重要的是,当时皇帝和皇后被神武军保护好,并无落入太子之手。
如果说皇帝受惊失智还可以勉强解释得通,那么皇后可是身中奇毒,如果不是体内有一股强大的无名真气保护,恐怕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这就是说,皇陵之变的时候,有人是真的要致皇后于死地。
在神武军的重重保护下,谁能接近皇后而且对她下毒手?
“皇后?”卢渊明反倒是一怔,“皇后怎么了?她.....她变成什么样子?”
他看着魏长乐,满是错愕之色,显然是真的不知道皇后已经成了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