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火眼中希望在听到林渊那句“我不杀你”时,燃到最亮。
又在看到他缓缓摇头的漠然眼神时,心中骤沉。
然后,就听到了下一句。
“不过,清秋,你来。”
神火瞳孔一抖,猛然看向被林渊伸手扶起,脸色惨白如纸的美道姑。
这个景朝的前国师,先前也觉得大有姿色,想要据为己有的人族道姑。
他不明白,让这个重伤垂死的女人来做什么?
杀他?!
那和直接杀有什么区别?
林渊松开扶着宁清秋的手,自己退后一步,拢袖看向她。
“他的肉身已碎,灵魂也遭重创,境界虚浮,我会用元神之力威慑他,你用渊峙枪抽出他体内不属于他的力量。”
“既然他不听话,那我就帮地界妖族,换一个听话的八境巅峰。”
话说得平淡。
落在神火耳中,不啻于九天惊雷。
抽他根基,废他修为?!!
“林渊!!你敢?!”神火不可置信他能做出这样的决断。
“你不想要天界的父师了?!”
他拼命挣扎,却发现周身空间坚固如神铁。
体内妖力凝滞不动,被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浩瀚力量镇住。
只能眼睁睁看着宁清秋拄着枪,一步步朝他走来。
宁清秋也愣了一下,但随即明白了林渊的意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虎口,又看了看手中光芒黯淡的渊峙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
她应了一声,握紧枪,走到被无形之力定在当场的,如同琥珀中昆虫的神火面前。
渊峙枪抬起,枪尖吞吐着微弱锋锐的蓝芒,对准了神火头颅之间的灵魂之海。
“你敢!!!”
神火目眦欲裂,瞳孔被极致的恐惧和慌乱淹没。
他堂堂双八境巅峰,地界妖族亲王,执掌国宝,怎能被一个境界都不如自己的女人当众废掉根基?
宁清秋没说话,眼神冰冷,手腕一抖。
枪尖刺入。
因为林渊的力量锁住了一切。
只有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沉闷的破裂声,自神火体内传来。
“啊——!!!”
神火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灵魂之海里吞噬了贵息国千万生灵、炼化数月才勉强稳固的磅礴灵魂本源,如同被扎破的气球,疯狂外泄,随后灌入到那杆银枪之中。
一股带着裁决意味的冰冷枪劲,顺着经脉逆流而上,蛮横地冲刷、撕扯着他苦修数百年的妖力根基。
“停下……停下……那是我的……是我的力量!”
神火面容扭曲,眼泪鼻涕混合着血污一起涌出。
一身引以为傲,刚刚踏入巅峰不久的妖力,正在飞速跌落。
从双八境巅峰,一路下滑,跌向后期,又毫无阻滞地向中期滑去!
“本王是未来的妖国至尊……你们岂敢夺走……穹神,穹神救我!”
他开始语无伦次,一会儿是威胁,一会儿是哀求,一会儿是绝望的嚎叫。
林渊只静静看着,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敢动手,自然有仪仗。
首先,地界妖族数量是天界的十倍。
他还将笛声琳及一部分妖族新生七境带了回来为质。
如果羽神海神在天界动手,他大不了再度飞升就是了,地界妖族也将遭到惨烈打击。
宁清秋抿着唇,额头渗出细密冷汗,握枪的手在微微颤抖。
剥离一位巅峰强者的本源,哪怕对方已被彻底镇压,哪怕有林渊的魂力辅助,对她此刻的状态来说,也是巨大的负担。
但她枪尖稳如磐石,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剥离”任务。
大祭酒靠在一块碎石上看着这一幕,浑浊的老眼中,只剩呆滞。
看了看哀嚎的神火。
又看了看冷漠的林渊。
心中涌出一种极度痛快的情绪。
大景,不会灭亡了。
“轰!”
一声闷响。
神火周身残存的赤红火焰,彻底熄灭。
他身上的伤口不再有妖力涌动修复,气息如同决堤的江河,一泻千里,跌破了八境的门槛,落回七境,并且还在继续下坠。
嘶吼变成哀鸣。
那种掌控强大力量、俯瞰众生的感觉正在飞速离他而去。
虚弱,前所未有的虚弱感,伴随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将他彻底淹没。
跌回七境之后,一切变得很顺畅。
灵魂本源被抽走,肉身修为被剥离。
一位双八境巅峰的强者,很快像被抽干的皮球,干干瘪瘪。
变成了一位,毫无威胁的中三境妖族。
终于,宁清秋收回了枪。
她踉跄一步,以枪拄地,才没倒下,脸色比纸还白,浑身被汗水浸透。
而神火则像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地。
他身上不再有丝毫强者的威压,气息微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彻底倒下。
他引以为傲的半妖身,此刻布满了焦黑的伤口和干涸的血迹,再无半点神异。
那双曾燃烧着赤金火焰、桀骜不驯的瞳孔,黯淡无光,只剩下无边的恐惧、茫然以及死灰。
数百年的苦修,一切骄傲与野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剥夺,打回原形。
林渊低头俯视他,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不杀你,契约如此。”
“但你这身力量,来路不正,有害无益,为了免得日后走火入魔,危害两族和气,我收走了。”
“你……”
神火嘴唇哆嗦,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林渊不再看他,探手朝虚空一抓。
“你心性凶戾,不配执掌归元刀,亦无力镇守一方,为避免横生祸端,本座身为地界最强者,会另选持刀人。”
嗡!
插在远处焦土上的归元刀,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挣脱不得,化作一道流光,落入林渊手中。
刀身上的赤红纹路闪烁几下,而回黯淡。
林渊随手将刀收起,这对瘫在地上生不如死的神火,说出最后一句话:
“你虽德不配位、力不配位,但我自会遵守契约,让你终老一生。”
“妖族会重新有知分寸、懂进退的‘巅峰’。”
“维持地界两族难得的万年和平。”
“等你真正死了,我亦会离开地界。”
神火浑身剧震,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死寂和崩塌。
林渊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向钟会散落的白骨。
俯身,一块一块将那些染着焦黑、遍布裂痕的骨殖拾起,拢在一处。
宁清秋默默看着,大祭酒也挣扎着站起。
风依旧吹着,卷起焦土和灰烬,掠过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审判的战场。
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