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被热风掀起一角,赵无虞的目光恰好落在路边那几株蔫头耷脑的野菊上。
这些野菊在酷热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它们的花瓣失去了往日的鲜艳,耷拉着脑袋,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炎炎夏日的难耐。
看着这些野菊,赵无虞的思绪突然被拉回到了那个“靖北侯”临死前的场景。
她清晰地记得他那不甘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愤恨。
还有他说的宋宋,难道是真的?
那一幕如同电影般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玄雪剑,这把剑是她的贴身武器,陪伴她经历了无数的战斗。
剑柄上的纹路在她的指尖滑动,带来一丝凉意,稍稍缓解了她内心的烦闷。
正午时分,队伍终于抵达了山坳处,决定在此稍作休整。
陈时一捧着温好的黄酒,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准备给赵无虞送去。
然而,当他看到赵无虞倚着锦垫昏睡的模样时,不禁愣住了。
赵无虞的睫毛上凝着细密的汗珠,额头上也有一层薄薄的汗水,显然是被这闷热的天气所困扰。
她的呼吸平稳而轻微,似乎正在熟睡中。
车外,蝉鸣声如沸,此起彼伏,马队嚼着草料的声响和车夫擦汗的粗喘交织在一起,在这闷热的空气里凝成了一张粘稠的网,让人感到有些压抑。
陈时一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缓缓地走到赵无虞身旁,然后压低声音说道:“过了牛头岭,就是二十里的无人区了。听说最近有山匪在那一带出没,所以我们必须得加倍小心才行啊。”
她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似乎透露出一丝担忧。
赵无虞原本紧闭着双眼,听到陈时一的话后,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中映出了车帘外摇晃的日影,那光影随着马车的颠簸而不停地晃动着,给人一种眩晕的感觉。
“山匪?”
赵无虞喃喃自语道,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心想,这不是正好吗?
如果真的遇到了山匪,那岂不是可以顺手将他们剿灭,也算是给当地的百姓做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赵无虞毫不犹豫地掀开了那扇厚重的车帘。
刹那间,一股滚烫的风裹挟着沙砾扑面而来,让她不禁眯起了眼睛。
她定睛看去,只见远处的牛头岭宛如一头巨大的野兽横卧在那里,嶙峋的山石在烈日的暴晒下泛着惨白的光,显得格外狰狞。
山道上,蒸腾的热浪如同一层透明的薄纱,扭曲了人们的视野。
远远望去,那景象竟然有些像驿站里满地的血雾,让人感到一阵心悸。
“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澜州地界呢?”
赵无虞站在原地,目光远眺,似乎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远方的景象。
她的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低声自语,又像是在与远处的某个人对话。
陈时一则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双手从怀中掏出一幅舆图,小心翼翼地展开,她仔细端详着地图上的标记和线条,然后抬起头,对赵无虞说道:“根据这舆图所示,我们应该还有两日的行程。首先要翻过牛头岭,然后穿越二十里的无人区,最后抵达克州。到了克州后,我们计划在那里补充粮草,之后继续向北行进,就会进入澜州的地界。”
赵无虞听后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这个行程安排。
这个计划看起来清晰明了,没有太多的阻碍和拖累,应该能够顺利进行。
陈时一接着说道:“对了,袁牧之大人的书信已经到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赵无虞。
赵无虞伸手接过信,随意地看了一眼信封,然后迅速将其拆开,她粗略地浏览了一下信中的内容,嘴角泛起一丝戏谑的笑容。
“这个袁牧之,还真是个会做人的家伙啊!”
赵无虞笑着说道,“他在信里告诉我,他已经和澜州牧通过信了,并且会在澜州和克州的交界处亲自迎接我们。”
陈时一听后也笑了起来,回应道:“袁大人的心一向都这么细,考虑得很周全呢。”
申时三刻的斜阳像浸了蜜的金箔,轻飘飘覆在送亲队伍蜿蜒的车仗上。
山道两侧的枫树镀着柔晖,叶影随风在青石板上摇曳生姿,连马蹄踏碎的露珠都泛着细碎的光。
谁也没留意到,西北天际不知何时翻涌来铅灰色云团,如同泼墨般迅速浸染半边苍穹。
第一阵狂风掠过岭道时,旗杆上的鎏金纹幡突然猎猎作响。
赵无虞掀开鲛绡帘的刹那,腥甜的雨气扑面而来,只见乌云如潮水漫过牛头岭主峰,裹挟着碎石与枯叶的风尖几乎要掀翻车篷。
眨眼间,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迸出闷响,密匝匝的雨幕瞬间模糊了视野,远处的山峦化作水墨洇染的残影。
此时的队伍刚刚踏上牛头岭的岭道。
\"吁——!\"
马夫的嘶吼被雨声吞没。
受惊的马匹前蹄腾空,车辕重重陷进泥坑,木质轴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卫卿淳浑身湿透地冲来,衣甲缝隙里淌着雨水,道:\"大司马,山道滑坡!\"
话音未落,又一阵雷鸣炸响,裹挟着腐叶的泥石流顺着陡坡轰然滚落,在队伍前方砸出丈许深的沟壑。
黄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篷上咚咚作响,山间顿时升起白茫茫的水雾。
赵无虞撑着玄铁伞立在雨幕中,伞骨上雕刻的饕餮纹被雨水冲刷得泛着冷光。
她望着侍卫们在泥浆里挣扎的身影,粗粝的麻绳在掌心勒出红痕,浸透的中衣紧贴脊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山道间蒸腾的水雾混着雨帘,将众人的面容晕染得支离破碎,恍惚间竟与昨夜驿站的血色交织重叠。
侍卫们竭尽全力,终于将陷入泥浆中的车拉了出来。
赵无虞道:“传令下去,所有人都下车,空车前行,抓紧时间。”
车子负重,再加上泥泞的道路,很有可能再次陷进去。
一行人不敢停歇,冒着大雨前进,边走边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