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子慕予很谨慎。
看清楚悬在上方的牌匾:浮白炊烟。
字面浅显,通俗易懂,兼知阵阵饭菜的香气传出,肯定是个可以吃饭的地方,至于能不能住宿……
子慕予刚想走进问问便见有人殷勤地迎了上来。
“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麻烦速速安排一处安静亮敞的房间。”
“好嘞!想住高些还是矮些?”
子慕予一咬牙:“高处。”
带路的小子非常麻利,没多久就领着他们到了顶楼第六层,推开了一处布置雅致的房门。
也顾不得问房费多少,饮食又几何,子慕予忙将丰俊朗放在床上,瘫坐在床边喘大气。
等气喘匀了,立即抓住丰俊朗的手腕把了一下脉。
位势不浮不沉,脉息不疾不徐,脉韧如按琴弦,刚柔相济,蓬勃有神,如荷滚珠,连绵不绝,从容流利。
这是四象和合之脉,丝毫不像重伤后的样子。
子慕予不住地「啧啧」称奇。
小厮袖手在一旁站着,等着子慕予收手才轻声问:“客官可还有什么吩咐?”
“麻烦置些洗漱的热水,还有一些吃的。你们这里可有地方供我熬药?”子慕予道。
小厮身子微躬,语气恭敬:“有的,就在后厨边上,稍后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带您过去。”
“多谢。先帮我们上些热水,要快一些。”子慕予道,“麻烦多帮我们准备一床干净被褥。”
“好的。”小厮走到房间屏风一侧,打开了一个小木门。
小木门后有个悬挂的小桶子,小桶子上有数字,跟房间号码是一致的。
门旁有几块小木牌,木牌上写着不同的数字。
小厮指着那些小木牌:“您需要多少桶热水便将相应数量的木牌放进桶里,”他又指了指木门另一侧的一个轱辘轴,“旋转这里,把装有木牌的水桶放下去,底下的人拿到木牌,就会把相应数量的热水会从这里送上来,需要客人自己接一下。当然,如果客人不方便,请我们服务也可以的。”
“我自己来吧。”子慕予道。
“好的。至于吃食,客官是想用些饭菜呢,还是想吃些茶点?”小厮问。
“先来的茶点吧。”子慕予道。
“好的。我们大概在半个时辰后送上来,不知这个时间是否合适?”小厮又问。
“可以。”
“那小的就先下去准备。如果有任何需要我们服务的地方,可以摇响门口的铃铛。”小厮指了指门口处悬挂的金铃。
子慕予忽然想起王寻,便又道,“再给我订下另一个类似的房间,如果有个年轻和尚找来,就带他上来先住着。所有费用都记我账上。”
“好的。”
看着小厮退出房门,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关上,子慕予忍不住感慨。
这是她住过的客栈中服务最周全、最让人如沐春风的一处。
记忆中,自己好像住过类似服务周到的地方,可是细致一想,子慕予又想不出来具体什么时候住过,在哪住过。
子慕予刚将热水装了半桶,正要将丰俊朗拉起,王寻就上来了。
“需要我帮忙吗?”王寻目光落在浴桶上。
他的意思,自然是要帮丰俊朗洗澡了。
丰俊朗对陌生人普通的肢体接触都嫌弃,洗澡这种事,怕是更不愿意。
“不用了,我能处理。你的房间我预订好了,你赶紧先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子慕予道。
王寻皱眉:“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处理?”
“我力气大。”子慕予边说边要将王寻推出去。
王寻被推着往外走,又不甘心地扭头:“这是力气大小的问题吗?”
“就是力气大小的问题。”子慕予说完,把门给栓上了。
接着,她脱了湿黏又碍事的外衫,捋起袖管,将丰俊朗直接扒了个大概,然后咬牙力气大爆发,将人抱到了水桶处。
丰俊朗背靠大水桶边上,水掩至胸口,泡湿的白色内衣显出肌肤的颜色,头微微耷拉在一旁,长发半截落在水里,像水草。
子慕予看着丰俊朗剩下的衣服犯了愁,正反思着刚才应该将衣服全扒了才将人抱过来的。可一想,扒得太光,太滑溜,自己又未必抱得住。
等会又不知该怎么把他弄出来。
嗯,她正想着这些实用性的问题,伸手便拉开丰俊朗的衣领。
大片霜白的肌肤撞入眼帘,秀致的锁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脖颈浮着青色脉络,如同爬上羊脂玉胎的黛色裂釉。
丰俊朗在蒸腾的水雾中,略略苍白的脸更显莹透,唇色如樱,许是水太热了些,他的鼻尖渗出些许细密的汗珠,长长的睫毛也渐渐染上了些水汽。
如此美景,看着子慕予呼吸一滞。
她把头搁在水桶边上,双手托着丰俊朗的两侧下颌,很认真地看:“真是秀色……可餐。”
睫毛轻颤,丰俊朗霍然睁眼,虹膜尚未对焦,茫然中带着一股浓重的惶惶之意,片刻,目光落在子慕予脸上,瞳孔猛地一震。
“你醒啦!”子慕予惊喜地将头从水桶边上抬起。
然后,她发现了丰俊朗有些异样。
他看向她的眼神,熟悉又陌生。
这不对劲。
“怎么了?我们都没事,不用怕了。”子慕予轻声道。
丰俊朗喉咙动了动,眼中骤然蒙上水雾。
“你看,你身上的伤全都好了。一点疤痕也没留!”子慕予连忙劝慰道。
丰俊朗抬起手,水一串串从肘间滴落。
泡出了些许褶皱的指尖,慢慢靠近子慕予的脸,却在距离毫厘处顿住。
子慕予不知他是怎么了,只是她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这种悲伤,厚重得连她的心脏也跟着微微抽搐。
她把脸轻轻歪了歪,靠进丰俊朗的手心,然后看着丰俊朗,浅浅地笑:“我在这里啊,你什么都不用怕。”
泪珠滴落在水里,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
“子楚啊……”丰俊朗哽了哽,“我找了你许久。没想到,我们早就重逢了。”
子慕予突然僵住,慢慢地直起脖子,脸上尽是惘然。
子楚?
谁是子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