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伯卿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
“她?是指林予安吗?你好像对她的一切非常熟悉。”他道。
在黑暗中,圣老那双诡异的瞳孔阴霾散去,渐渐现出琥珀本色。
每次提起「林予安」三个字,他总是变得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只会吞老鼠的怪物。
“是啊,熟悉得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圣老含糊呢喃着。
静默了一阵,他突然问娄伯卿:“她真的已经死了吗?”
“消息是这么说的。”娄伯卿道。
圣老语调微转:“会不会是云熠那厮在搞鬼?”
“不太可能。神相从来不会拿神后的生死做文章。”娄伯卿非常肯定地道。
以前只要听娄伯卿唤云熠为「神相」,圣老心底总是生出一股无名恼意和怒火。
可是这一次,他似乎对此毫无感觉,或者说现在有更强烈的思绪占据着他的脑袋。
“可惜了。要是活着,我定要见见她。见到她,没准我就会知道自己是谁。”圣老满是遗憾地道。
“你不是说这世上只有天道才知你是谁?”娄伯卿奇道。
圣老叹息一声:“是啊。可是林予安好找,天道不好找啊。”
“只要他还滞留人间,就定有找到的一天。”娄伯卿目光坚毅,“你答应过,只要我能帮你知道自己是谁,你会一直站我这边,助我得到任何我想要的。”
“放心。我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圣老慢慢咬紧牙关,目露厉色,“可是,你不知他有多狡猾,多……可恶。”
……
……
在子慕予的灵墟识海里,那个在流苏树下的白衣男子,突然并不太优雅地打了个喷嚏。
正在赶路的子慕予有所感,居然也跟着鼻翼翕动,喷嚏冲破齿关。
子慕予只以为是淋雨着了凉,兼之一直在赶路,汗混着冷水淌了满身,寒邪侵体,并未止步,很快便进了白鹿郡内。
苏云深的家乡就是白鹿郡。
原本苏云深跟大家说好了,到了白鹿郡,可以住到他家里。
可是现在苏云深等人还没到,丰俊朗情况有异,急需一处地方停留。
子慕予发现一处看着像是客栈酒楼的地方,想也没想,背着丰俊朗一头闯了进去。
潦草扫去,厅很大,地上是五颜六色的绘花,周围摆了不少桌椅,但是椅子全部倒放在桌子上,不像正在营业的样子。
再一看,高台、楼梯、层楼扶栏,张灯结彩,到处都是画着人物的屏风,装饰配色艳丽得像上表演台的戏子。
子慕予来不及细看,只迅速找到了一颗头颅。
是的,有个小厮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头往一边侧着,流着口水,打着呼噜。
子慕予怕吓着对方,先是小小地喊了几声。
对方没反应。
子慕予不得不加大声音。
居然还是没反应。
子慕予的手空不出来,只能唤出君阳。
一道白光落在瞌睡的小厮身侧。
君阳现身,从头到脚,白得像雪。
小娃头发长得极快,发丝都几乎垂到腘窝处了。
君阳伸出一根手指头,推了推小厮。
对方还是没醒。
两根手指,没效。
没什么耐心的君阳变指为掌,冲着头脸直接一兜逼。
小厮连人带椅子翻侧。
君阳见自己好像下手猛了些,呆呆地看向子慕予。
子慕予眨了眨眼。
君阳会意,骤然笑出两枚尖牙,立即变成一根针插回子慕予发丝间。
小厮终于醒来,嘟嘟囔囔骂着站起,发现前面有人,脸色不悦地道:“刚才是你打我?”
子慕予脸色有些僵,硬着头皮道:“你看我像能腾出手的样子吗?你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
小厮半信半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刚才他确实梦见自己偷看姑娘洗澡,姑娘很生气地向他走来来着。
难道真是在梦里挨了姑娘一巴掌?
这时小厮才上下打量子慕予,还有她背后的丰俊朗:“做什么来?”
“我们需要个敞亮的房间。”子慕予道。
小厮青眉高挑:“你知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这里是睡觉的地方。”
子慕予想也没想便道:“我们就是来睡觉的。当然,如果能提供些洗漱的便利,感激不尽。”
听见这话,小厮特地踮起脚重新看了丰俊朗几眼,随后一脸恍然之色,再觑着子慕予的目光中顿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们这边有人提供,从没接待过自己带人的。”
子慕予有些懵:“啊,我不需要什么人。只要有床供休憩就可以。”她怕小厮继续磨蹭,“一晚一两金。”
小厮眼神终于有些活动,犹豫了一阵,道:“跟我来吧。”
子慕予背着小厮,跟着小厮往楼上走。
她跑了一半路,实在有些累,走到二层便问:“这一层可有空房?”
小厮道:“夜晚二楼会比较闹腾,确定要二楼?”
“确定。”子慕予道。
她想着要是真的晚上太吵闹,等自己歇歇气,到时候再换房间不迟。
小厮一脸「你会后悔,别怪我没提醒你」的神情,带着他们到了一处拐角处。
推开雕花木门,一阵脂粉味扑面而来。
对眼便是一幅大大的屏风,屏风上,是人物画。
有男有女,衣衫半遮,竟是春|宫秘|戏图。
子慕予强自镇定,看着屋里朦胧的菱花镜,飘渺的帘帐,四合如意锦衾,还有绣着鸳鸯的高枕,终于后知后觉猜测到此处是什么地方,对刚才小厮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也有了清晰的理解。
原来是这个意思。
“算了,这房间我不喜欢,我还是住别处去好了。”子慕予调头便走。
小厮满是不悦:“嘿,你涮着我玩呢。”
“对不住,对不住。”话音刚落,人却已经没影。
小厮还想追着骂两句,结果发现楼里空空荡荡,哪里还见人?
王寻在门口,瞪大着眼睛看着上头的牌匾,站了已经好一阵的。
牌匾上书着三个大字:撷芳阁。
下面还有几个小楷:白鹿第一楼。
除了黄毛小孩,应该没人会不知道这「第一楼」是什么楼。
可是,子慕予浅浅的水脚印显示,他们就是进了这间楼了。
王寻犹豫了好一阵,抬足欲进时,见子慕予背着丰俊朗一头冲出。
“我染点颜色无所谓,俊朗可不能学坏啊。”
王寻依稀听着子慕予嘟囔的话,转眼又不见他们的人影。
年轻的和尚身上俱湿,却不见分毫狼狈。
只是衣服都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有些无人看顾的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