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时,万籁俱寂的阳翟王军营突然被一阵铜锣声撕裂。
这是敌袭的信号。
正在帐中酣睡的阳翟王猛然惊醒,连忙翻身滚下床榻,朝营帐外看去时,阳翟王顿时浑身大汗。
只见帐外火光冲天,将羊皮帐幕映照得如同血染,呐喊嘶吼声连连。
此起彼伏的尖叫、哭嚎如同潮水般涌来,其中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铿锵声。
“怎么回事?!”
阳翟王厉声喝问,想唤来亲卫,声音却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
见帐外无人回应,阳翟王赤脚踩在地毯上,不自觉地攥紧了挂在床头的弯刀。
这动静,难道是营啸?
随后阳翟王胡乱披上貂皮大氅,一把掀开帐帘。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数以千计的流民如潮水般冲破营寨栅栏,他们衣衫褴褛,脸上布满可怖的黑斑,在火把映照下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这些病患嘶吼着“求法王救命”,枯瘦手臂在空中疯狂挥舞,有几个甚至已经扑倒了士兵。
四面八方都是扭曲的人影,在火光黑烟中狰狞可怖,腥臭混着腐烂一同在军营中蔓延。
“王爷小心!”
突然,一个亲卫队长一个箭步上前,用盾牌挡住飞来的石块。
阳翟王这才发现,自己精心布置的军营已经乱作一团,粮草垛燃起冲天大火,受惊的战马挣脱缰绳四处狂奔,几个蒙古包已经被推倒,绣着苍狼的白旄大纛正在烈焰中缓缓倾倒。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营啸了?”阳翟王朝着最近的几名亲卫大喊。
一名亲卫赶忙回应道:“王爷,那些流民病发,全都像发疯一样,估计是今夜死太多人,全都想让法王治病,现在已经控制不住了。”
话语入耳,阳翟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为了彰显仁德,他特许上万流民在军营两里外扎营,没想到如今竟酿成大祸。
若是让这些浑身恶疾的贱民冲垮军阵,莫说染病,光是自相践踏就足以让他的铁骑折损大半。
“传令!”
阳翟王扔出自己的王印,一把夺过亲卫手中的火把,火光在他狰狞的面容上跳动,“去让弓弩手就位,敢冲击中军帐者杀无赦!”
那亲卫接过王印后连忙转身朝远处跑去,随后阳翟王看向剩余的士卒,“至于你们几个,随我去寻索南法王!”
说罢,他就抽出弯刀,带着亲卫们冲向最混乱的东营,那正是索南法王在的地方。
沿途不断有癫狂的流民百姓扑来,都被亲卫用刀背击倒。
在一处着火的粮车旁,阳翟王突然驻足。
火光映照下,一个男子匍匐在地,后背插着半截断箭,此人正是先前索南法王为其画下瑞相的男子。
阳翟王用刀尖挑开男子破烂的衣衫,一股腐臭顿时扑面而来,令他连忙捂住口鼻。
他强忍作呕的冲动,俯身细看,只见男子的尸身早已僵硬如石,青灰色皮肤下的血脉经络呈现出黑色,如蛛网般虬结扭曲。
更骇人的是,这些黑纹竟似活物般蠕动,全部朝着尸体的背部汇聚,在脊柱处凝结成一幅狰狞画像。
那画像之人三目六臂,口衔毒蛇,每一道纹路都透着森然邪气,身为正统蒙古皇室的阳翟王怎么可能认不出这副图案。
“这是...大黑天!”
阳翟王如遭雷击,踉跄后退数步,手中弯刀差点落地。
他猛然想起索南法王那讳莫如深的眼神,想起今早突然传来的河间路大疫,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此时阳翟王哪还能不明白,这第二个莫名其妙的瘟疫肯定也和密宗有关。
“王爷,法王带到!”
亲卫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转头看去,只见索南法王被两个士兵搀扶着走来,雪白僧袍上沾满血迹。
阳翟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长刀指向男子背部的大黑天,厉声喝问:“你给本王解释清楚!这大黑天是怎么回事?!来中书行省之前,你不是说只有虺毒吗?”
索南法王死死盯着大黑天,瞳孔骤缩,额角渗出豆大汗珠。
这绝非他所为。他为流民绘制的瑞相明明都是吉祥图案,怎会变成大黑天的忿怒相?
法王脸色阴沉,这显然和他预想的不一样,“王爷,这必然是那恶龙的诡计,我还有法子可为王爷与诸位将士们...”
“闭嘴!”
阳翟王暴怒地打断他,却又在瞥见远处倒下的士卒时生生压下怒火。
他松开钳制,咬牙切齿道:“你立刻去施展神通,解决这流民百姓,给所有亲兵画瑞相!哪怕这些贱民流民死绝,也不再让士卒染病!若再有一人染病,我就先拿你开刀!”
索南法王闻言没有出声,知晓此时阳翟王怒在头上,他只能深深一揖,随后转身离去。
而就在索南法王转身时,他僧袍下的手臂已浮现出细小黑斑。
他不动声色地拉紧袖口,却在迈步时一个踉跄,令那些黑纹正如毒蛇般在他经脉中游走,他每多走一步,黑纹蔓延的速度就快上一分。
阳翟王望着法王远去的背影,转首刚要对身边的士卒下令,却突然发现自己掌心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几个黑点。
他慌忙用袖口擦拭,却见那黑斑如活物般在皮肤下扩散。
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这哪是什么瘟疫?分明是索命诅咒!
......
就在军营暴乱,无数士卒与疯狂流民厮杀之时,万里高空上突然被一道鎏金光芒撕裂,只见李霄自云层中缓缓探出。
就在军营陷入暴乱,士卒与癫狂流民厮杀成一团之际,万里苍穹上突然被一道鎏金光芒撕裂。
李霄的龙首自云层中缓缓探出,庞大龙躯盘绕在皓月之上,将清冷月辉染成金色。
龙须轻拂间,搅动千里风云,如星辰般璀璨的龙眸,正冷漠地俯瞰着河间路这盘棋盘。
“可笑。”李霄发出一声嗤笑,“如此痴迷佛相,却无半点佛心,终究是引火烧身,自作自受。\"
此刻在龙眸中,映照出索南法王从军营中仓皇逃窜的身影,以及面露绝望惶恐的阳翟王,他们此时已经穷途末路。
索南法王这喇嘛或许根本不明白,胡乱使用奇物需要付出何等代价。
又或者,索南法王背后的人故意隐瞒,就是要让他踏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原本按李霄推算,这场瘟疫的真面目还需三四日才会完全显露。却不想密宗信徒的疯狂远超预期,竟在今夜就将一切推向终局。
龙目微转,望向沧州城外那团蠕动的肉山。
那由无数血肉佛像凝聚而成的庞然大物,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开始缓缓移动,碾压着所见的一切。
李霄却没有出手将其抹去,只是冷眼旁观,坐视着那尊巨物朝着沧州城一步步逼近。
“不历生死,怎知悔改。”龙息在云间流转,带着几分残酷的慈悲,“且让尔等,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
与此同时,大运河上,福船随着夜浪轻轻摇晃,舱内烛火摇曳,投下一道斑驳光影。
脱脱丞相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茶盏突然一颤,碧绿茶汤泛起涟漪。
起初脱脱以为是江上风浪骤起,令福船稍有颠簸。
但当他朝窗外看去时,陡然一愣,只见窗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高大身影,
正是朱重八。
朱重八负手而立,身躯虽不似往日那般筋肉虬结,但挺拔身姿仍如青松傲立,面庞丰神俊朗,却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畏惧感。
“朱......朱大师?”脱脱强自镇定,指尖却不自觉掐紧了扶手。
在他身侧,察罕与王保保如临大敌,前者右手已按在刀柄上,后者则悄然后退半步,将丞相护在身后。
烛光下,三人额角都渗出细密汗珠。
毕竟朱重八的本事太过恐怖,如果他想乱来,只靠自己这点人手绝对拦不住,但就算如此,察罕和王保保也绝对不能让脱脱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