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西之海,风暴止息,天空却依旧被一种铅灰色的、令人窒息的迷雾笼罩。海水呈现出诡异的墨绿色,粘稠如油,散发着浓烈的腐殖质与硫磺混合的恶臭。
“星槎号”、“启明号”、“探海号”三艘钢铁巨舰,在这片被称为“死寂沼泽”边缘的恐怖海域,如同闯入泥潭的巨兽,艰难地破开粘稠的海水前行。舰上的齐国水兵们,即使戴着特制的浸药面巾,依旧被那无处不在的恶臭熏得头晕目眩。
“提督!前方发现陆地!不…不是陆地!” 了望哨的声音带着惊惶,“是…是漂浮的‘岛屿’!由腐烂的巨木和…和活着的藤蔓纠缠而成!”
海军提督冲到舰首,举起庆国援助的“千里镜”。只见迷雾深处,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巨大腐木和狰狞墨绿色藤蔓盘根错节形成的“浮岛”横亘在前!
藤蔓上布满了尖锐的倒刺,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藤蔓间垂挂着无数惨白的、不知是动物还是人类的骸骨!
“戒备!全舰戒备!床弩上弦!火油弹准备!” 提督厉声嘶吼!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攫住了他。
话音未落!
“哗啦——!”
数十条碗口粗细、布满粘液的墨绿色藤蔓如同潜伏的巨蟒,毫无征兆地从粘稠的海水中暴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抽向最前方的“探海号”!
“嘭!嘭!嘭!” 坚韧的藤蔓重重抽打在钢铁船舷上,发出沉闷巨响!更可怕的是,藤蔓顶端的倒刺如同活物般张开,分泌出粘稠的墨绿色汁液,溅落在甲板和船舷上,瞬间腾起刺鼻的白烟,坚固的钢铁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出坑洼!
“啊!” 几名躲闪不及的水兵被汁液溅到,皮甲瞬间被蚀穿,皮肉发出“滋滋”声响,惨叫着倒地翻滚!
“开火!快开火!” 提督目眦欲裂!
床弩咆哮!绑缚着“龙吟火”罐的巨箭呼啸着射向藤蔓和远处的浮岛!
轰!轰!轰!
炽热的火焰在藤蔓和浮岛上炸开!然而,那些藤蔓仿佛拥有生命般的韧性,在火焰中疯狂扭动,虽然被烧得焦黑断裂,但更多的藤蔓从浮岛深处、从粘稠的海水下源源不断地涌出!更可怕的是,火焰似乎激怒了它们,攻击变得更加狂暴!
“星槎号”侧舷,一门副炮怒吼着喷出火舌!实心铁弹狠狠砸进浮岛深处,炸起漫天腐木碎屑和断裂的藤蔓!
然而,就在炮口火焰闪耀的瞬间!
一道深紫色的、细如发丝却带着毁灭气息的光束,毫无征兆地从浮岛深处某处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命中了“星槎号”的炮位!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
被紫光击中的炮管部位,瞬间变得通红,仿佛被内部点燃!坚硬的钢铁如同融化的蜡烛般扭曲、塌陷!周围的数名炮手连惨叫都未及发出,身体连同铁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撕裂、焚化!原地只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和扭曲的金属残骸!
“紫…紫晶武器!是荆棘之心!” 提督的嘶吼充满了绝望!对方不仅拥有恐怖的藤蔓海怪,更掌握了能在远距离精准狙杀舰炮的紫晶武器!
“撤退!全速撤退!离开这片魔鬼之海!” 看着“探海号”船舷被腐蚀得千疮百孔,“星槎号”炮位化为废墟,提督发出了泣血的命令。
三艘伤痕累累的铁甲舰,喷吐着浓烟,在无数疯狂追击的藤蔓和不时射来的致命紫光中,艰难地调转船头,向着来路亡命奔逃。
曾经雄心万丈的星槎西行,在这片象征着死亡与未知的“死寂沼泽”边缘,遭遇了惨痛的折戟。
但那些用鲜血和钢铁换来的浮岛景象、藤蔓特性、以及紫晶武器的惊鸿一瞥,也化作了染血的情报,被最快的穿云隼携带着,如同告警的烽火,射向遥远的东方。
寒岭地脉深处的嗡鸣、死寂沼泽边缘的折戟,如同两面沉重的战鼓,敲响了更宏大、更凶险的战争序曲。
星火已燃,燎原之势已成,但照亮的前路,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荆棘。
寒岭的冰雪在身后渐渐退去,官道两侧,早春的气息已悄然占领了枯枝。点点新绿中,最耀眼的,莫过于那绵延不绝、灼灼盛放的桃花。
马车内,苏落倚窗而坐,肩伤虽未痊愈,但紫蕴归元汤的神效已让她恢复了大部分精神。车帘半卷,暖风携着甜腻的桃花香涌入,拂过她沉静的面容。目光所及,官道两侧,山野之间,尽是深深浅浅的粉霞,如云似锦,铺陈至天际。
她微微怔住。当年,她不过是一句戏言,说自己想要一片桃林。
未曾想…他竟将这句话刻在了心上。不仅京城,连这通往北境的官道两旁,竟也植满了桃树!这千里桃夭,是帝王无声的许诺,更是一场盛大到令人心悸的告白。
“这桃花…” 苏落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窗沿飘落的一瓣,低语。
“好看吗?” 低沉而带着不容错辨温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李宸不知何时已坐到了她身侧。他没有穿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却依旧掩不住通身的帝王气度。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接住那片从苏落指尖滑落的桃花瓣,指腹轻轻摩挲着娇嫩的花瓣,目光却灼灼地锁在苏落脸上,那眼神,专注得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骨髓。
“当年你一句‘不负春光’,朕便想,如何才算不负?”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穿透了车轮的辘辘声,“朕要这江山稳固,海晏河清,更要…护住这江山中最耀眼的那抹春色,让她能安然赏遍这世间的灼灼桃夭。”
他顿了顿,眼中最后一丝克制如同冰消雪融,只剩下如岩浆般滚烫的、不容置疑的占有与深情:“落儿,寒岭之事,朕每每思之,几欲成狂。朕不会再让你离开京城,离开朕的视线。无论是以圣女之尊,还是…以帝王之妻的名义。”
“朕的心意,藏了太久,也苦了太久。从今往后,朕不会再藏,也不会再允你逃避。朕要你,苏落,心甘情愿地留在这个时代,留在朕的身边,做这万里江山的女主人,与朕共赏这千秋桃夭!”
字字如雷,轰然炸响在苏落心间!她看着李宸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爱意与决绝,心湖掀起滔天巨浪。两世的记忆翻涌,她深知这位帝王的骄傲与隐忍,能让他如此剖白,已是倾尽所有!那千里桃林,便是他无声守候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