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商务学堂。
巨大的黄铜地球仪在午后的阳光里缓缓转动,蔚蓝的深洋吞噬着光斑。
苏落指尖拂过冰冷的鲛绡卷轴,那里面裹挟着来自万里之外香料群岛的诱惑与凶险.
价比黄金的香料,隐秘的“龙涎水道”,以及盘踞其侧、如同毒刺般的“黑潮”海盗。
她收回手,目光投向窗外。
扩建后的学堂庭院里,几个西凉来的年轻学员正围着新到的六分仪,用生涩的庆国官话热烈讨论着角距测量,眼中燃烧着对深蓝的渴望。
网已张开,鱼群初聚,但这汪洋之下,巨鲨的獠牙也已悄然显露。
千里之外,香料群岛边缘。
“破浪号”巨大的船身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抛掷的玩具,在墨黑的海天之间疯狂颠簸!
天空不是阴沉,而是彻底被翻滚沸腾、如同倒悬深渊般的黑紫色云墙吞噬!
暴雨不是落下,而是被飓风横着抽打过来,每一滴都带着子弹般的力道!
连接天海的不是雨幕,而是无数道疯狂扭动、抽打海面的巨大水龙卷!
震耳欲聋的轰鸣不是雷声,而是飓风本身发出的、如同亿万恶鬼咆哮的毁灭之音!
“稳住舵!左满舵!抢风!抢风啊!”沈思齐的嘶吼在狂暴的风浪中瞬间被撕碎!
他全身湿透,死死抱住主桅旁一根粗大的缆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英俊的面孔被咸腥的海水和狂风扭曲。
船身猛地被一股巨浪高高抛起,又狠狠砸下,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甲板上所有未被固定的物体如同被无形巨手扫过,轰然飞起,砸向船舷或落入沸腾的墨海!
“大哥!”沈诗雅的惊叫被风扯断。
她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向船舷!
冰冷的海水混合着暴雨瞬间灌入口鼻!
就在身体即将撞上湿滑舷墙的瞬间,一只铁钳般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腰带!
是沈思齐!
他半边身子探出缆绳的固定范围,硬生生将妹妹拽了回来!
巨大的拉力让他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
“进舱!雅儿!快进安全舱!”他嘶吼着,将她推向通往内舱的、被海水不断冲刷的舱门。
沈诗雅被推得踉跄几步,扶住舱门冰冷的金属门框才稳住身体。她没有立刻进去,反而猛地回头!
她的目光没有看兄长,没有看地狱般的风暴,而是穿透迷蒙的雨幕和狂舞的水龙卷,死死盯向风暴中心那一片令人心悸的、如同巨大黑色漩涡般缓慢旋转的“飓风眼”边缘!
在那片绝对的、象征着毁灭的黑暗边缘,在翻滚沸腾的黑色水墙之上,借着闪电撕裂苍穹的惨白光芒,她清晰地看到数点如同鬼火般的幽绿光芒!
光芒之下,是几艘造型极其诡异、狭长低矮、如同贴着海面飞行的巨大黑色蜈蚣般的船影!
它们竟在如此毁天灭地的风暴边缘,以一种违背常理的稳定姿态,如同最耐心的毒蛇,静静蛰伏,等待着猎物被风暴撕碎、精疲力竭的那一刻!
“‘黑潮’!”沈诗雅的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
那“龙涎水道”的情报中反复提及的、盘踞香料群岛外围、以劫掠为生、凶残狡诈的海盗!
他们竟敢在“飓风眼”的边缘狩猎!
“沈掌事!底舱进水了!”一名浑身湿透、脸上带着血痕的水手连滚爬爬地冲上甲板,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刚才撞上暗礁!左舷裂了道缝!堵…堵不住!”
祸不单行!风暴!海盗!船体破损!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如同实质的冰冷海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心脏!
“大哥!不能进飓风眼!那是死路!‘黑潮’在等我们自投罗网!”沈诗雅的声音在风浪中尖利起来,带着一种绝境中的清醒。
“不进就是死!这浪…”沈思齐的话被又一波排山倒海的巨浪打断!
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几乎要侧翻过去!
就在这绝望的关头!
沈诗雅眼中所有的恐惧瞬间被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取代!
她猛地挣脱兄长的手,身体如同离弦之箭,顶着能把人吹飞的狂风,扑向通往顶层指挥舱的、被海水浸泡得滑腻不堪的楼梯!
“雅儿!回来!”沈思齐肝胆欲裂的嘶吼被风浪吞没!
沈诗雅充耳不闻!
她手脚并用,几乎是爬着冲进了剧烈摇晃、到处是破碎器物和倾倒仪表的指挥舱!
目标明确,指挥台后方,那个固定在舱壁上的、由精钢铸造、三重秘锁的暗柜!
“开锁!”她对着舱内仅剩的一名脸色煞白、死死抱着固定环的亲卫嘶吼!
声音因灌入的海水而嘶哑,眼神却亮得惊人!
亲卫被那眼神中的力量震慑,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手指颤抖却精准地扭动三重锁钥!
“咔嚓!咔嚓!咔嚓!”
暗柜厚重的钢门猛地弹开!
柔和却无比穿透的、如同月华般纯净的光华,瞬间驱散了指挥舱内弥漫的绝望与昏暗!
羊脂白玉山子!
昆仑之巅的万年冰魄,静静地躺在特制的软垫上!
它似乎并未受到外界毁天灭地风暴的影响,温润无瑕的玉质流淌着圣洁的光晕,重峦叠嶂的仙山胜境在光华映照下愈发灵动,仿佛自成一个宁静祥和的小世界!
沈诗雅没有丝毫犹豫!
她双手极其沉稳地捧起玉山,不顾船体的疯狂颠簸,一步一滑,重新冲回甲板!
狂暴的风雨瞬间将她吞没!
但她手中的玉山光华,却如同定海神针,穿透了墨黑的雨幕,在绝望的甲板上投下一片令人心安的、柔和而圣洁的光域!
“玉山在此!”沈诗雅的声音用尽了全身力气,清越如凤鸣,竟奇迹般地穿透了部分风浪的嘶吼!
她将玉山高高举起,圣洁的光华瞬间照亮了她苍白却无比坚毅的面容,也照亮了周围水手们惊恐绝望的眼睛!
“我沈诗雅在此!古钰阁掌事在此!大庆‘国士’在此!”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抚平灵魂的奇异力量,手臂上那道淡粉色的伤痕在玉光下清晰可见,“飓风吞不了我!海盗杀不了我!暗礁撞不沉我!都给我稳住!各司其职!听令!”
玉光所及,那令人窒息的恐惧竟被冲淡了几分!
水手们看着那在狂风中高举圣物、身姿如松的身影,看着她手臂上那道象征着搏杀与荣耀的伤痕,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盏不灭的明灯!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对守护与力量的信任感被瞬间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