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用竹筒、茅草搭建起来的大棚下面,许山海正指挥着几个木匠、泥瓦匠,把七八个大小不一的陶罐以及一大捆的空心树藤拼接起来。
这些陶罐,是几天前,许山海在大水潭那边,与烧陶匠反复讨论许久,按照最终确定的形制、大小,烧制出来的。
至于那一大捆空心树藤,则是江波带着孩子们,放学之后,在周边的山上砍回来的五六捆树藤中,由许山海精选出来备用。
“你们把这两个陶罐上下对齐,待会儿再弄点粘性好的泥封上,中间不能有缝隙。”紧张的看着三个泥瓦匠合力抬着两个个大陶罐,小心翼翼的叠在一起,许山海嘴里不停地叮嘱。
另一边,两个木匠正在做收尾工作,把最后几根木条钉上,一个能放置、固定陶罐的木架就完工了。
没有许山海的招呼,江波带着好几个孩子,只敢在大棚不远处,好奇的观望。其中就有王恩祖、李应全的儿子。
“小波哥,小先生这是要做啥?”大棚外,王恩祖的儿子王兴成拉了拉江波的衣袖,小声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前些日子听小先生念叨什么‘真流’,我估摸着就是为了什么‘真流’搭的这个大棚。”江波摇了摇头,答道。
说完,江波眼角的余光看到,远处缓缓的走进来一支十多人的小队伍,停在了窑口处。
“兴城,你去看看,什么人来了?”抬手指了指窑口,江波示意王兴成。
“好嘞!妥了!”看到一个稍小的陶罐被稳稳的放在底下那个稍大一点的陶罐上,许山海轻轻的嘘了一口气。
围着两个叠在一起的陶罐走了一圈,许山海仔细的查看两个陶罐的接缝处。
“行,去弄点泥来,把缝隙糊上。”许山海交代身边的泥瓦匠。
虽说已是夏末初秋,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可这一番下来,许山海的额头还是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趁着抬手擦汗的工夫,许山海看了一眼大棚外。
“小波,来~~~”许山海朝棚外的江波招了招手。
“叔,你叫我?”看见许山海招手,江波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你带几个小子去伙房搬点柴火过来,晚一点我要用。”
“好嘞!”江波应了一声,转身带着几个小子离开。
不远处,王兴成满脸笑容,一蹦一跳的快步朝大棚走来,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半个多月都不见踪影的吴立峰。
“小先生,疯子叔叔来了!”还未等跑到大棚,王兴成便大声喊道。
“立峰?”
“小先生!”
远远的,两人几乎同时看到了对方。
看到吴立峰身后后面并没有其他人跟随,许山海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我是顺路过来瞧瞧,顺便看看能不能向你讨一口酒喝,你之前答应过的事,我可一直记着呢。”吴立峰也是满脸笑容。
“来~~~坐下说!”许山海拉着吴立峰的衣袖,席地而坐。
“小兴城,去屋里,给你吴叔打一碗酒来。”没等坐下,许山海便冲着王兴成指了指一旁的小木屋。
“不是吧?小先生,你这还真有酒?”许山海的话音刚落,吴立峰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疯子叔叔,你不知道,小先生可厉害了,我们自己酿出了酒,小波哥哥说,可好喝了!”还没等许山海说话,王兴成满脸的骄傲的说道,那神情,像是他自己尝过似的。
“这些日子没见你露头,山寨那边很忙?”笑着挥手,把王兴成赶走,许山海含蓄的问起了山寨的情况。
虽说来到铁窑,表面上看起来许山海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可是,他对山寨,对整个队伍的关心程度,一点没有减少,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自从你来铁窑后,三哥带人出去打下了很大一块地盘,顺便还招了不少的人手回来。”与许山海并肩而坐,吴立峰语气平淡的说道。
“山寨那边还是老样子,大锤带着人,整天操练那帮刚招来的新人,没啥特别的。”
“你今天怎么想到跑来这里?”听到山寨没啥事,许山海稍稍松了一口气。
“上次送你们来这里后,没几日,三哥便传令,让我出去打听点事,昨日才返回,今天走到官道上,想着离这儿没多少脚程,所以,顺便拐进来瞧瞧。”吴立峰顺手在地上拔了一根野草,放进嘴里慢慢嚼。
“哦?什么事这般重要,还要你亲自跑一趟?”许山海打趣的说道。
要知道,现在林宗泽早已不是刚起事那会儿,手下拢共才有数十人。
此时的国兴军,已然成了一定的气候,不但占据一座州城,近十个镇子,还控制着周边大大小小近百个村子。
林宗泽的手下,也由最初的那数十个老弟兄,变成了近三千之数。
所以,在许山海看来,如果不是什么机密要事,林宗泽绝对不会想到把吴立峰派出去。
“前些日子,小满的人发现,桂林府那边官军调动频繁,陆续集结,粮草物资的运输也突然加大了不少。有传闻,官军要南下,势头直奔我们。与此同时,太平府(今广西崇左市)的官军也有异动,并且每隔两日便有加急军情送往桂林府。”吴立峰没在意许山海的打趣,语调平缓的说着。
“由于小满的人手全派去桂林府等地打探、监视官军,太平府这边实在无暇顾及,所以,三哥命我前去打探情况。他担心,我们与南下的官军交上手之后,太平府的官军突然从背后杀出。”吴立峰依旧不急不慢的说道。
之前无论与官府还是官军的冲突,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林宗泽等人都先一步掌握了对手的意图和动向,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做出相应的应对,从而以弱敌强,一次又一次的取得胜利。
尝到了甜头的林宗泽,自然对情报越发重视,对武小满的支持力度更是一步一个台阶。从最初的每月区区五十两银子,到现在的每月拨定时拨给武小满纹银五百两,专门用于打探、搜集情报。
有了充足的经费,武小满也没辜负林宗泽的期待,招募人手、建立消息传递渠道,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在南宁府、桂林府发展了不少线人,埋下了不少的暗桩,甚至把触角伸进了许多官员的家中。
虽说,武小满取得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可是,终究时间短,精力有限,注意的焦点也只能放在桂林府、南宁府,偏安一隅的太平府,自然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这才有了林宗泽把吴立峰派去太平府的举动。
原本心情放松的许山海,听了吴立峰的一番话,瞬间,眉头紧锁,表情严肃起来。
“意思是,这半个月你一直待在太平府?”许山海问道。
“嗯!”吴立峰点点头。
“打探到什么?”许山海追问道。
“一开始,太平府内确实在流传,都司下令要太平府的官军做好准备,届时与南下的官军合力夹击我们。”吴立峰把手里嚼得只剩根部的野草,随手一甩。
“后来,我才发现,太平府每隔两日便发往都司的加急军情另有隐情。”吴立峰随手又从地上拔了一根野草。
“另有原因?”许山海不解的重复吴立峰的话。
“嗯,近数月来,对面安南的军队已不下十次挑衅,并多次派人进到我们这边烧杀劫掠。这才是太平府守军,每隔两日便发加急军情的真正原因。”说完,吴立峰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只见许山海的神情明显一愣,嘴里喃喃道:“安南入侵?”
同时,他的脑子转地飞快,试图从脑海中搜寻出与之相匹配的历史事件。
“疯子叔,你喝酒!”王兴成的声音突然在许、吴二人耳边响起。
毕竟是自己爹爹相识多年的好友,王兴成对吴立峰亲近,自然不必多说。所以,许山海命他前去打酒,王兴成毫不吝啬的装了满满一木碗的水酒,小心翼翼的慢慢端过来。
微笑着接过木碗,吴立峰先是看了碗中一眼,然后小抿一口。水酒入口,只见他先是眉头一皱,然后两眼放光,紧接着就是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随着水酒下肚,他长舒一口气,“咕咚”,“咕咚”几口就把木碗喝了个底朝天。
手拿空了的木碗,吴立峰眯起眼睛,乱蓬蓬的头不由自主的微微晃了两圈,直到腹中升起阵阵暖意,他脸上才露出惬意、满足的神情。
“小先生,这酒是你酿的?”回味了好一会儿,吴立峰才扭头问道。
“嗯!”许山海神情木讷的点了点头,此时,他还沉浸在对记忆的搜寻中。
几息过后,见他颇有些落寞的站起身,然后开始在原地转着圈的踱步。因为,搜遍了整个记忆,许山海都没有找到历史上有关于明朝时期安南曾经入侵过的记录。
事实上,在真实的历史中,天启三年(1623年)安南禄州何中蔚曾率军入侵广西上思州,劫掠今广西凭祥、防城港、上思县多达两百多个村庄,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这并不能责怪许山海学识不足,因为,在后世的通识课本(教材)中,对与这一段的历史几乎毫无记载,即便是翻阅史书,能查阅到的也只是寥寥数语,便一笔带过1。
就在吴立峰回忆刚下肚的水酒滋味,许山海搜肠刮肚的翻脑海中记忆的时候,大棚外突然闯进来两个身影。
定睛一看,原来是跑得满脸通红的沈南秋,以及本该待在山寨中的张新月。
1作者注:关于安南入侵,时至今日,网络上所能检索到的资料依旧很少,大多都是几句寥寥。可真实的历史中,此次事件,造成我边民死伤过万,被劫掠的人丁、财物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