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城,常武门,废墟的城门楼上。
五省经略洪承畴,义王孙可望,参军朱应升,总兵张勇,杨遇明等等。
一众湖广的大佬,重将,就这么窝在废墟的城门楼上,傻眼了,木然了,呆如木鸡。
刚才,洪经略的一番话,发人深思,直击他们的脑壳子,灵魂心底深处,肝胆俱裂啊。
城外的明狗子,已经杀进了五号,七号,八号小营寨,正在稳步推进当中。
后面的援兵,重厢车营,也陆陆续续的,杀到了清军营寨附近,正在列阵,准备厮杀了。
他妈的,就是这一个小小的重车营。
老辣的洪经略,窥一斑而知全豹,就直接看透了,朱家贼皇帝的战略,野心勃勃,雄心壮志。
重车营,根本就不适合在大西南啊,湖广,或是大江南,地形严重不合适啊。
没看到嘛,满清这边,也没有成规模的骑兵团,就是因为地形的问题,水网太多了。
朱家贼皇帝,竟然御驾亲征,带上成规模的车营。
那就说明了,这个朱家贼皇帝,志在天下,已经准备好了,用车营对决中原的骑兵团。
同时,也说明了,他们对拿下湖广,有绝对的信心和把握。
这也是为何,刚才,洪老狗为何惊悚恐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完全失去了分寸啊。
寂静如斯,寂静如鸟,耳中只剩下打炮声。
片刻过后,还是旁边的参军朱应升,率先缓过神来。
于是,贴着自己的上司洪经略,用力搀扶着,咬着钢牙,咽了咽苦水,小声问道:
“东翁,经略”
“朱家贼,如此野心,又阴狠毒辣”
“那,那,咱,咱们,怎么办?如何守住这里?”
、、、
不出声还好,说完了,这个军中诸葛,都能感受到自己音调里的颤抖。
他确实是怕啊,对面的朱家贼皇帝,威名赫赫,更是凶名远播,太敞亮了。
他是湖广的士绅代表,后面有无数的乡绅,士林代表。
当年,就是他带着一帮人,陈宏范,廖文英,张旭初,吴弘道等等,投入了洪老狗的门下。
这要是湖广失守了,肯定要遭受朱家贼的清算,少不了抄家灭族啊。
这时,另一边的,另一个大佬,义王孙可望,也站不住了。
脸色灰白,冷汗淋漓,急匆匆的问道:
“是啊,是啊”
“洪经略,咱们,如何是好啊”
、、、
今天,城外朱家贼皇帝,所作所为,已经表明了态度啊。
不用说了,那是对他出卖大明,投清满清鞑子,恨之入骨,滔天之恨。
这要是,湖广守不住了。
他孙可望,也是无路可走了,回京城是不可能的,只能留着等死了。
“哎”
面容枯槁的洪经略,环顾左右,深叹一口老仙气,缓缓摇了摇头。
“能怎么办”
“老夫,也是一个人,无能为力啊”
“老夫,一把年纪,行将就木,过了今日,没得明日”
“老夫,倒是可惜了你们啊”
、、、
哀叹到这里,老狐狸特意顿了一下,再左右看了看。
他妈的,一个个湖广的大佬们,都是哭丧着老脸,眼神里尽是恐惧和绝望啊。
嗯,老狐狸,要的就是这个表情,要的就是这效果。
于是,又摇了摇头,好似很无奈的样子,有气无力的继续说道:
“你们啊”
“年纪都不大,正是当打之年啊”
“经历丰富,满腹才华,勇猛无敌,倒是可惜了啊”
“朱家贼皇帝,阴狠毒辣,睚眦必报,手段极其残忍,霸道不留情面”
“咱们啊,都是从那边过来的”
“要想活下去,全家老小,好好的过日子”
“那就是剩下,齐心协力,勠力同心,对抗朱家贼的残酷暴行”
、、、
“对对对”
“经略说的对”
“经略说的好”
“同心同力,齐心协力”
、、、
一众被吓破了胆的大佬,算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跟上,马屁恭维一大堆。
孙可望,朱应升,张勇,都是人精,自然知道洪经略的心思。
别再内斗了,别再相互猜忌了,该好好抱团取暖了。
反正,大家都是从那边过来的,以朱家贼的报复心理,都要遭到清算的。
倘若不想死,不想被抄家灭族,那就剩下这一条路了,一起玩命对抗朱家贼皇帝。
“呵呵”
老狐狸洪经略,又发出了一个,无力的呵呵淡笑。
世道纷乱,人心不古,他早就看透了这帮人,没一个好鸟啊。
反正,反正他这个五省经略,是不会害怕的啊。
孤家寡人一个,子孙都在紫禁城,朱家贼皇帝,隔着老远呢。
你们这帮二五仔,就不一样了啊,在湖广十几年,甚至是地头蛇,跑不掉的啊。
更何况,他一个糟老头子,说不定下一刻,就嗝屁了,怕个锤子啊。
“对了”
“道台啊,朱参军啊”
“要想守住常德,湖广啊”
“咱们这边,还是缺不了钱粮,兵马啊”
“老夫,估算了一下,要想守住,援兵不能少于两三万”
“阿思哈大人那边啊,大江南,江北的话”
“能有一万,两万的,就已经不错了,算是超预期了”
“其他的啊”
“你得加把劲啊,全靠你了啊”
“各州府县,都着力催一催,尽量多筹集粮草,丁壮民夫,送到前线来”
、、、
老狐狸,说到最后,说完了,还是饶有深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参军几眼。
这个军中诸葛,心思有点不稳了啊,鬼眼子一堆啊。
去年,城外的李定国,兵临城下,他们这帮湖广佬,就动过歪心思。
现在,朱家贼皇帝,又杀到了城下,御驾亲征。
说实在的,见多识广的洪经略,啥都能扛住,能稳住。
唯一的担心,就身旁的这个人,自己的参军,还有他身后的湖广士绅。
十几年来,钱粮,丁口,丁壮,民夫,兵员,大部分都出自这帮人手中。
他们要是反水了,或是不想干了,背地里搞事。
那他这个五省经略,立马就得倒塌,崩溃崩盘,死无葬身之地。
。。。。
“轰隆、轰、、”
“噗嗤、啊、救命啊”
、、、
常德城,残缺不全的西城墙上,硝烟弥漫,战火纷飞。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打炮声,炮弹轰击声,嘶吼声,惨叫声,号令声。
总兵陈德,冒着被明军火炮碎尸的风险,手提钢刀,四处奔走,嘶吼呐喊:
“干尼玛的”
“快快快,不要停,给老子狠狠地轰”
“快快快,不要躲,都起来,清膛,装弹”
“格老子的,他妈的,眼瞎了吗,瞄准啊,轰他们的战车啊”
“再来人”
“传令下去,佛朗机炮,小将军炮,百子炮,全部搬上来”
“全部大小火炮,都给老子换葡萄弹,集中射击明狗子的战车营”
“传令下去,不许停,给老子全部射出去,轰死那帮狗娘养的大西贼”
、、、
上命不可违,军人只知将令,其他的就没办法了。
刚才,看到重型战车出场的一瞬间,向来稳重的洪经略,都吓的脸色数变。
可见,明狗子的重偏厢车,肯定对常德城的城防,威胁甚大啊。
“兄弟们”
“嘿呦嘿”
“用力啊,推啊,拉啊”
“嘿呦,嘿呦嘿,使劲拉啊”
“快快快,往前推,很快就到了”
、、、
明清营寨之间的死亡通道上,上百辆战车,还在喊着号子的明军手里,快速冲向对面。
可惜,这个重偏厢车,太沉重了,轮子滚得太慢,跟不上明军冲锋的步伐。
游击将军吉士英,也是带着亲兵随从,顶着被清军轰杀碎尸的风险,来回奔走嘶吼。
这是一片空旷地啊,毫无遮掩,毫无反击之力,完全是被动挨打的局面。
“轰隆、嘭、啊、、、”
果不其然,很快,旁边不远处,就有一辆战车中弹了。
橘红炙热的炮弹,重弹七八斤的重型铅弹。
这个沙场真理,带着硝烟火星,呼啸着,重重砸烂了木屏重盾板甲。
连带着,前面后面的明军,丁壮,全部跟着遭殃了,残肢断臂,凄厉哀嚎,响彻四野。
仅仅一枚带血的重型炮弹,就毁掉一辆战车,带走五六个,活生生的人命之后。
非但如此,它还不满意啊。
得势不饶人,冲势动能不减,还在继续往前轰,虐杀下一辆战车。
“啊、救命啊”
“兄弟,游击大人,救救俺啊”
、、、
炮击过后,又留下了一大片血红狼藉,破碎不堪的两辆报废战车,哀嚎不止的明军。
领头的吉士英,黑着脸,内心底在滴血啊,咬着牙怒声大骂:
“曹尼玛啊”
“狗日子的清狗子”
“全他妈的,红夷大炮啊”
、、、
都是沙场老行家,看这个威力,就知道,是清军的城防大炮,也就是红夷大炮。
这种火炮,太霸道了,太血腥了,怎么骂娘都没用。
“兄弟们”
“不要停,不要管”
“拉啊,用力啊,使劲啊,冲过去,咱们就赢了”
、、、
没得办法啊,重盾车就是用来防守的,肯定要面临直面的火炮。
尤其是这种城防大炮,只要命中了,再强悍的重型战车,土坦克,可扛不住挨揍。
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冲过去,冲过这片死亡地带。
只有贴上去了,贴着清军最外围的营寨,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毕竟,城头上的火炮,射界有问题,火炮精度不够,也会投鼠忌器。
更重要的一点,前面的金吾卫,已经布好了阵势,准备反击城墙上的清军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