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硝烟与铁锈的腥气,刺骨而凛冽,这场对瓦尔喀所部的围歼战已经结束,炮火的轰鸣已然沉寂,只留下遍地狼藉,无声地诉说着钢铁与血肉的碰撞,红营的脸上混杂着疲惫、胜利的亢奋以及面对大屠杀场的麻木,沉默地在尸骸间穿行,脚下的土地被鲜血浸透,又混着泥土,呈现出一种粘稠、冰冷的暗红色。
战场之上随处可见被实心弹犁开的沟壑,散落着破碎的甲胄、扭曲的兵器、以及难以辨认的肢体残骸。被霰弹扫过的区域,景象更为骇人,人和马的躯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收割过,倒伏一片,厚厚的棉甲或锁子甲在密集的铅雨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清军的伤亡极其惨重,几乎全军覆没,曾经横行天下的满蒙重甲骑兵的尸体,此刻沉重地倒卧在冲击阵线上最前沿的位置,他们许多人至死仍保持着冲锋的姿态,手中的虎枪或大刀指向红营阵列的方向,精良的甲胄上布满了坑洼——那是火铳弹丸留下的印记。
更有甚者,胸甲被威力巨大的火炮直接洞穿撕裂,露出里面凝固的血肉。一些尸体被战马压住,人马皆亡,冻结的血液在地上形成大片的黑紫色血洼。
侯俊铖和时代有策马穿行在这片如同屠宰场一般的战场上,跟着一名领路的将领来到一处洼地,里头排列着几具被剥了衣甲的尸体,周围几个被押着认尸的清军将领浑身都发着抖,领路的将领朝着一具尸体指了指:“那个就是满清的平寇大将军瓦尔喀,用随身的匕首自尽死了。”
“加上之前被咱们火炮炸死在建德县衙的赖塔,这已经是第二个大将军了…….”时代有嘿嘿一笑:“只可惜没抓个活的,过几天咱们去抓杰书,希望他能乖乖投降,帮咱们省事吧!”
“瓦尔喀所部,勇猛凶悍,一支久战之后的疲惫之师,自知结局已定,还敢顶着我们的炮火铳弹往上冲,清军里头,可以说是悍勇第一了!”侯俊铖瞥了眼那些尸体,轻轻摇了摇头:“只可惜光靠悍勇扭转不了局面,他们虽然悍勇,但给我们造成的伤亡可谓寥寥无几,远不如凭坚据守的赖塔所部,他们……落后于时代了!”
“不管如何,瓦尔喀所部覆灭的消息传到杰书那里,必然会坚定其逃遁的决心,我们又得继续赶路了……他娘的,赶路四五天,一仗就打了一两个时辰!”时代有朝一旁一名参谋招招手:“你记录一下,各部稍事休整,用过午饭便出动向桐城、庐州方向进发,二兵团在野人寨、分水岭等地阻截瓦尔喀所部幸苦,此战就不用参加了,让他们返回集贤关,让林时智好好休整部队,攻打安庆城,他们是主力!”
“三兵团原本跟随我们主力部队前来围歼瓦尔喀所部的各协、翼返回原有建制,令赵尚春领兵出太湖攻击费扬古所部…….”时代有顿了顿,扭头看向侯俊铖:“费扬古所部……要打歼灭战吗?”
“光靠三兵团一个兵团也打不了歼灭战,就算他能打,也不要打!”侯俊铖摇了摇头:“我们拿下安庆,消灭掉杰书等部,之后定然是要向江南发展,彻底把江南抓在手里,湖北那边我们暂时不能分心,若是把费扬古给消灭了,整个湖北就是吴军的天下,咱们总不能指望尚善去抵御吴应麒的兵马吧?”
“一整个湖北,足够吴应麒和郭壮图瓜分的了,吴军内部的矛盾会因此缓和下来,我们的侧翼会出现一个极大的威胁,而且我们把江南清理干净再往湖北发展,也会面临巨大的困难,郭壮图还能从湖北汲取大量资源再投入到云南老家,我们在西南的发展也会遇到很大的困难!”
“所以暂且还是把湖北留在清军手里吧,对费扬古,打击溃战不打歼灭战,让他手下的兵将,乃至费扬古自己看到我红营的旗帜就发抖,但也要让他有能力保住襄阳、看住湖北吴军,而尚善……..只要他不犯蠢就不用管他,等我们消灭和击溃其他杰书和费扬古、夺取安庆城,他主动退兵最好,不愿走再抓着他打一顿就是了。”
“侯先生说的对,侯先生的意见也是我的意见,你原原本本记好,到时候原话给赵尚春送去!”时代有点点头,继续说道:“赖塔所部被歼灭之后,杰书所部就已经开始逐步从桐城撤退,但十几万人马,良莠不齐还带着那么多重装备,想要退走不是那么容易的,一兵团需捡派精锐轻装疾行。”
“我们故技重施,长途奔袭,抢在杰书前头占据春秋山、华盖山区域,但这次我就不给他们死守的命令了,大部队也是长途奔袭而来,也很疲惫,没法再像之前那样的速度急行军,像之前那样要求阻击部队死守阵地,他们做不到,我们也赶不上,所以此次他们的任务只是迟滞,为大部队争取时间。”
“春秋山、华盖山,再到南岗集、肥西,层层布置防线,只要不让清军直接冲回江南、或进入庐州坚城,他们就算是完成了任务,我们预定的包围歼灭战场就在庐州以南的岗集至紫蓬山地区……”
“此处西侧为紫蓬山和丘陵地带,东侧为巢湖支流派河和大片水网水田,西靠山、东靠水,是个天然的口袋,南北首尾扎紧,就可以把杰书堵死在这片狭长的区域!”
“我觉得这个计划可以修改一下,一兵团抵达后,暂时只做包围,我们先击溃费扬古,然后打下安庆!”侯俊铖忽然出声道:“一方面一兵团长途奔袭而去,需要时间休整,其次杰书所部良莠不齐,对我们也有明显的畏战情绪,对其包围之后,我估计他会像赖塔一样原地据守,而不会像瓦尔喀一样奋力突围,我们暂时不用管他。”
“其次,周培公相比杰书更加死硬坚定,我们就算消灭了杰书和各个清军兵团,周培公恐怕也会抱着死守到底的决心,可杰书却不一样,他有畏战情绪,而且不像周培公那样作恶多端,在江南还是有一些名望民心的,他不像周培公那样上了公审台必死无疑,有没有死战的决心,值得怀疑。”
“我们先连续消灭和击破其他各部清军,然后拿下安庆彻底消灭周培公所部皖勇,我们拿着他们的人头旗帜再前去庐州,或许能迫降杰书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