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周影依旧坐在廖志宗家的老茶馆包厢里,窗外的雨还在下,斜织的雨丝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圈圈涟漪,像是他此刻搅动着这座城市的风云。
桌上摊着一份手写清单,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着全市各机关单位“异常文本”的出现频率。
廖志宗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那张脸更显深沉:“晟鹏,你这是在逼他们做选择——要么承认,要么瘫痪。”
周影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眼神却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邃:“我不是逼他们,廖叔。我是在帮他们建立新的常识。”他目光投向包厢外那条黑漆漆的巷口,那里,一盏摇曳的灯笼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
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一张被雨水泡得湿软的传单,低沉的声音穿透雨声飘来:“李达成,1987年6月3日,在南岸泵站发表演讲。”
风又起,吹得茶馆檐下的红灯笼东倒西歪,那灯光映在传单上,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晕。
周影知道,那张纸,已经落在了郑其安手里,而接下来……游戏,才刚刚开始。
周影,这个人啊,真是深藏不露,雨夜里那点子微光,简直就是他布局的序章。
他没多废话,雨停了,空气里还带着一股子湿漉漉的泥土味儿,就这么慢悠悠地晃进了市图书馆。
那地方文献部,光线永远是昏黄的,像被岁月涂抹了一层老旧的滤镜,一股子纸张发酵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心头都跟着沉甸甸的。
他直接走到借阅台,那管理员是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大爷,眼皮子都快耷拉到下巴颏儿了。
周影轻描淡写地报了书名:“麻烦,1988年的《岭南市政年鉴》。” 大爷抬眼,推了推眼镜,声音跟磨砂纸似的:“哦,那本书啊,早就下架数字化了,纸质的都在库房里堆着呢,不好找。现在都流行电子版了,小伙子。”
周影唇角微勾,那表情简直是教科书式的“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语气却格外坚定,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磁性:“不,我就要看原版。有些东西,只在纸上才能留下真正的痕迹。”他这话里有话,管理员大爷听是听不出来,但周影那股子淡然的压迫感,却让大爷下意识地翻了翻记录,然后不情不愿地去库房里翻找了。
等那本厚厚的、边缘都卷曲发黄的年鉴被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时,周影接过,指尖触碰到泛着潮气和灰尘的封面,一股子历史的厚重感瞬间扑面而来。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偶尔有鸟叫声,却也打破不了这地方的宁静。
他一页页地翻,指尖轻柔地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铅字,像是在阅读一部沉默的史诗。
直到“年度先进工作者”那一页,他的目光停住了。
那里,果真有一处显眼的墨迹晕染,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墨水,又急匆匆地擦拭过,却留下了一片无法抹去的模糊。
周影凑近了看,眯了眯眼,那墨迹底下,隐约能辨认出一个笔画残缺的“李”字,孤零零地存在着,带着一种被刻意掩盖却又挣扎着浮出水面的倔强。
他不动声色,掏出手机,调整好角度,“咔嚓”一声,迅速而隐蔽地拍下了那张照片。
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保存。
当他从图书馆大门迈出来的时候,阳光猛地洒在脸上,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一阵引擎的低鸣声,像蛰伏的野兽,缓缓地从他身边驶过。
一辆通体漆黑的轿车,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窗户缓缓降下了半寸,露出了王家杰那张冷峻得仿佛能结冰的脸。
那眼神,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带着一种上位者俯视的傲慢。
周影停下了脚步,没有躲避,也没有退缩,就那么直勾勾地回望过去,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却又像是藏着千军万马。
他嘴角轻轻扯了扯,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宣战前的仪式。
然后,他缓缓举起手机,当着王家杰的面,将刚才拍摄的那张泛黄照片发送了出去。
收件人列表在阳光下闪烁,清晰可见——七叔,还有那三位平日里深居简出的退休老干部,他们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没说什么,只是眼神坚定地看着王家杰,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局,才刚刚开始。”
哎呀,周影这小子,真是一刻都闲不住,我跟你说啊,他那种不动声色,却能搅动一池春水的气势,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
上次那雨夜,他把那张泛黄的照片,跟个无声炸弹似的,直接丢给了七叔他们,那意思不言而喻——“你们这些老骨头,该动动了!”
果然啊,这消息一到,那些平日里深居简出、只知道泡茶下棋的老家伙们,哪还坐得住?
尤其是七叔,这老人家,脾气是出了名的温和,可骨子里那股子认死理的劲儿,比谁都硬。
他一看周影发来的照片,那模糊的“李”字,瞬间就让他心头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了一下。
当天晚上,七叔就没合眼。
他可不是那种只会在电话里发牢骚的人,当机立断,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家里的老祠堂给翻了个底朝天。
那祠堂啊,我跟你说,真是有些年头了,木头发霉的味道,混着香烛的烟火气,还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陈旧味儿,每次进去都感觉像穿越回了百年前。
尘土飞扬那是常态,七叔戴着老花镜,弓着腰,手上的老茧都磨得发白了,就这么一本本、一页页地查阅着那些陈年旧物。
他先是整理族谱,这活儿听着枯燥,可他做起来却带着一股子仪式感,仿佛每翻一页,都能听到先人的低语。
那些泛黄的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就要碎裂,墨迹也淡得快要看不清了。
可就在他翻到一本破得不成样子的旧账册时,手指轻轻一触,感觉到了夹层里那不属于纸张的异样。
他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似的,从里面抽出来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纸。
展开一看,嚯!
我的天,那是一张1987年的工会会议签到表!
纸张已经发黄发脆,边缘都磨损得有些模糊了,但上面那一个个签到名字,却像是从历史的深处跳出来,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鲜活。
七叔的目光顺着名单往下扫,手指也跟着颤抖起来。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李达成”。
这三个字,龙飞凤舞,带着一股子不羁的劲儿,一看就是本人亲笔。
更让他心惊的是,名字旁边,赫然印着一枚方方正正的印章——“郑松荣”!
七叔那双老眼,此刻瞪得溜圆,眼底深处,像是点燃了两簇小火苗。
他认得这笔迹,也认得这印章啊!
当年,为了洪兴的那些劳资纠纷,他可没少跑腿,亲眼见过李达成和郑松荣两个人,并肩站在台前,慷慨激昂地演讲,那场面,简直就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清晰得让他头皮发麻。
那时的李达成,真是意气风发,口若悬河,而郑松荣,则像个影子似的,不声不响,却总是能在关键时刻递上一份份精准到吓人的账目。
一股寒意,从七叔的脊椎骨直窜而上,瞬间凉到了心坎里。
原来,那些所谓的“传闻”,那些被尘封的“历史碎片”,都是真的!
而且,那些人,他都见过,甚至打过交道!
他感觉到,自己手里拿着的,不只是一张签到表,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尘封已久的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他猛地吸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那张签到表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颤抖着手,摸出兜里的老式手机,翻到周影的号码,指尖在拨号键上犹豫了足足半分钟。
这通电话打出去,可就不是小事了,那是真要捅破天的。
可一想到周影那小子眼里藏着的光,和这签到表上那清晰的墨迹,他咬了咬牙,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很快接通,周影的声音还带着点儿夜色的沉静,却又透着一股子随时待命的清醒:“七叔?这么晚了,有事?”
七叔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凝重:“晟鹏啊……有些事,不是不能说,是怕说了收不住。”这话里,满满的都是沉甸甸的警告,也昭示着他已经做好了将这团乱麻彻底扯开的准备。
而另一边,在市档案馆那地方,苏美琴正像个忙碌的蜜蜂,一丝不苟地进行着她的“归档大业”。
档案馆啊,我跟你说,那地方总给人一种时间停滞的感觉,空气里永远飘着一种古旧的纸张味儿,混着点儿消毒水的味道,光线也总是那种带着年代感的昏黄。
苏美琴,这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平时胆子小得很,连只耗子都能吓她一跳,可她在资料的完整性上,却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
她觉得,每一张纸,每一个字,都有它存在的价值,都有它背后的故事,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手头正归档一批退库文件,那都是些积压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物件,有些都快烂穿了,一般人看都懒得看一眼。
可苏美琴不,她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眼神专注得像个侦探,哪怕是文件袋里掉出来的一张废纸,她都要仔细辨认一下。
就在她翻到一个沾满灰尘的破旧档案袋时,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袋子里一个硬邦邦的夹层。
她好奇地撕开一看,我的天,赫然是一封未寄出的举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