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
老龙城有些人心惶惶。
接连两次大战,一次在城外,一次在城内,打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登龙台没了,苻家给人劈成两半,最惨的,还是那头价值千金的吞宝鲸,偌大一艘跨洲渡船,被斩成了十几截。
导致几大家族匆忙聚首,议事了一次又一次。
不同于之前,现在的这些家族,无论言语激进者,还是偏为保守的老人,其中绝大部分,都达成了一个共同看法。
没别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在第二天,就有人携礼登门。
倒也不是抱着打听消息来的,送礼就只是送礼。
有些连门都不过,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撂下礼物后,直接就走,好像生怕晚一点就走不了了。
除苻家之外,四大家族,全数来过一趟,其他更小一些的,也有。
桂枝本来没打算收,但是阮秀露面了一次,让她安心收下,但不要当面收。
桂枝听得懂话里的意思。
所以几天过去,糕点铺子门口,就堆满了各种物件,都是旁人送的。
神仙钱,仙家灵植,器具法宝,应有尽有,堆成了小山,远看是垃圾,近看是宝物。
经过两次大战,泥泞街更加冷清。
所以门口堆的好东西,也没有哪个宵小之辈敢来顺手牵羊。
这些家族的做法,其实很好理解。
两场大战,虽然都是针对的苻家,与他们无关,但是别人送了,我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跟着送呗。
有不止一人见过,从那间铺子走出来的姑娘,腰间悬挂一枚太平无事牌,老龙城见多识广者,不在少数。
大骊蛮子的无事牌,都认得。
所以到了后来,这些家族基本上一致认为,铺子的那个年轻剑仙,就是来自大骊。
更有可能,是那头绣虎的左膀右臂,此次前来老龙城,就是想要为大骊铁蹄,先下一城。
国师坐镇京师,剑仙荡平老龙城,到时候一北一南,徐徐推进,加快步伐,最终会师。
手段真是厉害。
一名元婴境剑仙,搁在老龙城,就已经是真正的顶尖战力,拥有横扫除苻家之外所有家族的实力。
结果后面冒出来的那个女子,更是吓人,竟是十一境,而且与前者一样,都是杀力极大的剑修。
这也就罢了,灰尘药铺的郑大风,也与那铺子是一伙的,前不久还勘破了十境武夫大关。
这三人,凑在一起,不弱于宝瓶洲绝大部分的宗字头仙家。
而整个一洲之地,冠以宗字头的势力,满打满算,都不超过十个。
恐怖如斯。
灰尘药铺这边。
其实在阮秀背回宁远之后没多久,郑大风就被人带了回来,是范家的一名金丹境供奉。
送来了不少疗伤丹药,还请了一名医家高人诊治。
因为范峻茂的关系,这位金丹境老供奉,没有多待,很快离去。
郑大风的伤势,要比宁远来的轻许多,第二天就睁开了眼,虽然还是不能走动,但估计也要不了多久。
他可比宁远更扛揍。
十境归真,神性圆满,外加一座远古天门,一般的飞升境,短时间也宰不了他。
不过挨了半数剑光的他,还是跌境了。
是的,没错,大风兄弟好像一辈子都是个苦命人,两次勘破十境大关,一次被逼无奈的自主退出。
一次被硬生生打了回去。
维持在初入九境的水准,差点就要跌落至八境武夫。
郑大风没有寻死觅活的。
相反,汉子还挺乐呵,浑身缠满布条的他,一张嘴喋喋不休。
隋右边被他喂过拳,有些香火情在里面,所以来看过一次,只是被一口一个“仙子姐姐”喊的受不了,之后就没来过了。
倒是裴钱经常会过来一趟,搬来小书箱,搁在地上抄书。
郑大风问了宁远的情况,裴钱如实相告,师父还没醒。
汉子就有点好奇了,问她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抄书不在自己师父那边抄,反而每次跑来我这边。
难不成是知道我的武道比你师父高,想着讨好了我,最后从我这里得到一门绝世拳法?
裴钱说了两个字,是从师父那儿学的。
“傻逼。”
郑大风犹不罢休,追着她问。
裴钱就说了,她每次抄完书,还要大声朗诵一遍,要是在隔壁的话,就会吵到师父。
郑大风没好气道:“你在我这,就不会吵到我了?”
结果小姑娘不以为意,眨着大眼,点头道:“会啊。”
汉子咂咂嘴,不是滋味。
可他也不是没人疼的。
药铺有个女工,是一名性子活泼的少女,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姿色也不算差,一直守在他身边。
她是灰尘药铺雇的第一个伙计,也与郑大风相处最久,很是熟络。
这几天,忙前忙后,郑大风身上那些布条,就是她亲手缠的,煎药熬药,也是她来。
其实郑大风在去往登龙台之前,就关了药铺,给了几个女工一笔钱财,让他们以后都不用来了,铺子不做生意了。
其他两位都走了,妇人们也没闹事,主要是郑掌柜给的太多了。
只有这个少女伙计,留了下来。
这天清晨,郑大风忽然说要出去透透气,就让少女帮忙,将他搀扶着,乌龟爬爬,一点一点挪到了门口。
斜靠门墙,汉子微微仰头,望向东边极远处的朝霞。
这个时节的日光,最是养人了。
活下来的滋味,真好。
有望更高处的武道风光,甚好。
现在的郑大风,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郑大风,他记起了很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嘿,原来我郑大风,一个粗鄙汉子,搁在当年,居然是一名远古神将啊。
啧啧,厉害厉害,不愧是我。
一名活泼少女拿了把瓜子出来,随意坐在一旁,问道:“掌柜的,都给人打成这个熊样了,你怎么一点不伤心?”
郑大风喃喃道:“伤心啊,怎么不伤心。”
他伸手摸了把裤裆,转过头来,咧嘴笑道:“但是人这个东西,总要向前看,挨打是挨打了,可伤心又有什么用呢?”
“还是得往好处去想,比如我现在虽然半死不活的,可裤裆里那只鸟还在啊,只要有它在,我们男人,怎么都还有希望。”
少女呸了一口,“恶心!”
郑大风嬉皮笑脸道:“之前你帮我换衣裳,难不成没见过我那只鸟?”
“肯定见过的,咋样?大小如何?长短如何?是不是见过之后,心头怦怦乱跳,彻夜难眠,只想再见一面?”
汉子揉着下巴,朝她使了个眼色,“你要是想看,今晚关起门来,你再帮我换一次就是了。
我保证装睡,绝对不睁眼打断你,让你一次性看个够!”
少女伙计一脸嫌弃,屁股底下挪了挪,离他远了一些。
嗑着瓜子,她忽然问道:“掌柜的,药铺以后真的不做生意了?”
“那你之后要去哪?我跟你讲啊,离开了老龙城,这天底下,你可就不一定能雇到我这么精明能干的伙计了。”
郑大风两眼一瞪,“能……干?!”
“怎么个意思?细说!”
少女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邋遢汉子想了想,缓缓道:“事情做完了,药铺自然就不开了,之后我肯定是要返回家乡的。”
“或许回去之后,还会开一家药铺,名字也不变,有生意就做,没有就拉倒,
攒了点钱,这次我要雇几个正儿八经的仙子姐姐,容貌可以差一点,但是身段什么的,一定要好。”
郑大风继续笑道:“首先胸脯这玩意儿,可以下垂,但必须要大,能把我闷死那种,其次就是屁股……”
少女吐出两瓣瓜子壳,急忙摆手,打断道:“就是当个土财主呗?”
她的性子本就胆大,在药铺打杂这么久,听多了汉子这些荤话,早就不觉得如何,见怪不怪。
少女眯眼而笑,随后当着掌柜的面,撂下瓜子,双手摊平在胸前,往上托了托。
虽然不算大,但这般动作之下,还是一颤一颤的。
她笑问道:“掌柜的,我这算大的吧?”
“能不能入你的眼啊?”
“要是能,要不要把我一块儿带走,以后我继续给你打杂,你继续给我发工钱,咋样?”
郑大风笑骂道:“小姑娘家家的,毛都没长齐,就敢说这些荤话了?去去去,到隔壁帮我讨要一碗药汤来。”
结果少女幽幽道:“掌柜的,其实我长了点毛的,虽然不多,但起码也有了啊。”
郑大风沉默下来。
最后汉子破天荒的,一脸认真,轻声问道:“小荷啊,要不要跟我回家乡?”
这么会儿工夫,少女又改了想法,拍了拍手,随口道:“不去。”
“那是你的家乡,又不是我的,我的家乡,是老龙城啊。”
大风兄弟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