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围着裴明德转了一圈,似乎在欣赏着这具身体,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完美的身体,年轻的身体,健康的身体。
是他想要的。
未来,他就要用这副躯体,来睥睨天下。
皇上那苍老的脸皮几经变化,最后变成国师苏鼎之的样子。
他拖着裴明德走到墙边,摁下机关,进入到一间密室中,密室中有两张并排摆放的床,还有一个香台,香台上有一只香,还有两碗黑乎乎的药汁。
他将裴明德放在床上,然后哼起了小曲儿,边哼边药汁给裴明德喂下,另外一碗,他自己喝了,然后将香烛点燃,拿出两张符纸,分别贴在自己和裴明德的心口,又掏出一根红线,一头系在裴明德的胳膊上,另一头系在自己的胳膊上,最后缓缓躺在另一张床上。
他提防心重,所以早早地做好了准备,打造了这间密室,哪怕外面的人进去内室,发现人不见了,也找不到这间密室,就算找到了,他设了禁制,外面的人就算刀劈火砍,也进不来。
他绸缪了这么多年。
为的就是这最后一刻。
只要成功,他就能得天下了。
香烛的烟慢慢升腾,很快就弥散到了密室的每一个角落。
伴随着呼吸,烟被吸进两人的鼻子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一个时辰后,两人缓缓睁开眼睛。
国师兴奋地站起身,一把扯掉手腕处的红线,然后伸出自己的双手。
这是一双白皙,紧致,充满力量的双手,他微微攥紧,感受着青年男子的力量。
比之前他那副躯壳好用多了!
他看向那副正缓缓睁开双眼的肉体。
那副肉体他吃了无数丹药,精心保养了几十年,才勉强能维持在五十岁,外人虽然称赞他修为了得,但背地里也叫他是老妖精。
而现在——
他得意地勾起唇角。
只要他走出这道大门,他就会成为新皇!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他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呼哧呼哧地说出的不是话,而是......牛叫?
怎么回事......?
而这时,国师的身体开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动,从床上扭到床下,然后四肢开始在地上爬行,最后在密室内撞来撞去。
怎么回事?
国师大骇。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你说不出话?”
国师猛然转过头,看到的是一个明媚秀丽的少女。
电光火石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指着她问:“么儿么儿?(是你?)”
“对,是我。我就是你天寿尊者的徒儿,白雀。”白雀往前走了两步,对国师道:“你觊觎裴明德的身体以及龙气,所以你精心设计每一步,可你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你得到的,其实根本就不是裴明德的身体,而是一头牛?”
国师瞪大双眼,不敢置信。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过自信,太过心急,在城墙上确定他是裴明德后,在密室里就直接将他熏晕,根本没想过再验一验,”
是的。
裴明德在城楼下喊话时,是本人,在进入城楼的瞬间,白雀使用了障眼法,用一头牛替换了裴明德。
要说这头牛,还是白雀让黑白无常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因为它的裴明德的八字相同,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也只有八字相同,才能伪装得天衣无缝。
当然也不是完全天衣无缝,白雀虽然能操控它行走,坐立,但它不能言。只要国师和他说一句话,就能拆穿,可国师太自负了。
白雀打了个响指。
'裴明德'的身体开始不断膨胀,最后变成了一头牛。
它开始疯狂的撞墙,甚至想用牛角顶撞白雀,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怒,他怎么可能甘心呢,国师精心布置了几十年的局,在最后一个环节功亏一篑。
现在,就算他有再大的修为,到了一头牛的身体里,也无能为力,最多让这头牛突破牛的寿命极限,活得更长一些。
密室的门被缓缓打开。
奋战的呐喊声、厮杀声从外面传来,由远而近。
洪贤的脑袋探进来,看到愤怒的牛,和到处乱爬的国师,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白雀的计划,并没有告诉洪贤,他刚才守在外头的时候,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国师真的得逞,现在看到屋子里狼藉一片,就知国师败了。
可这头牛又是怎么回事?
白雀看出他心中疑问,拍拍手:“如你所想,换命没换好,换成了一头牛。”
国师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想去捡地面上的香烛和红绳,想要再次换命,只要再换回去就好了,再换回去,他就能对付这个小娘皮了。
可无论他怎么用力,他的牛蹄子都捡不起红绳来,甚至因为着急,那红绳越缠绕越紧,最终将四肢困住,绊倒在地。
外头战斗的声音渐渐小了,气喘吁吁的裴明德和沈伟也快步走了进来。
裴明德惊喜地看着地上的一人一牛。
“成了?”
“嗯,成了。”白雀指着那头牛:“不过他还不习惯当牛做马的日子,不太听话,你去叫人穿个鼻环,好好训一训,什么时候训乖了,什么时候送去犁田,正好现在秋收,要干的农活多着呢!若是他不听话,就多抽两鞭子!总有会听话的那一天。”
裴明德笑了。
那日听她说到这个计划,他就觉得甚好。
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国师,终于尝到了被人玩弄的滋味。
沈伟上前踢了牛好几脚:“明个儿就送去郊外庄子上犁地!那边瘦田多,正好开垦出来!”
说罢,他牵起牛,朝外面走去,将缰绳交给侍卫。
自此之后,曾经高高在上的国师,彻底沦为了任人驱使的牲畜。
白日里是一望无际的田,晚上是数不尽的蚊蝇,吃的是青草,喝的是雨水,干不完的活,犁不完的地。
他挣扎过,反抗过。可一鞭子狠抽下来,他就老实了。皮开肉绽的剧痛让他明白,此刻的他,不过是一头任人宰割的牲口。
普通耕牛的寿命,至多不过三十年。可偏偏他附身时,这头牛已是垂暮之年,二十五岁高龄。更讽刺的是,他一身修为仍在,哪怕这具牛躯老朽不堪,他的魂魄仍被强行禁锢其中,不得解脱。
三百年,整整三百年!
他想绝食,修为护体,饿不死;他想撞墙,修为护体,死不了。
原来长生,竟是最恶毒的诅咒。
曾经他汲汲营营,窃取大孟国运,只为求得这通天修为。如今,他却恨透了这身本事,若非如此,他早该解脱了!
终于,他死在了一个寂静的夜晚。
临死前,他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真好,终于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