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三东临别时的眼神,不是嘱托,更像种托付,像把心掏出来放在他们手里。
现在这颗心被摔在地上,碎成了门口那滩血,他连捡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面对三东?说“我们尽力了”?
可地上躺着的人,哪一个不是三东放在心尖上的?
魏梓濠蹲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血泊里,随着身体的颤抖晃来晃去,像个丑陋的怪物。
他们就像两个站在悬崖边的人,怀里抱着的东西掉下去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连伸手去捞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窗外的风卷着窗帘拍在墙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像谁在催他们做决定。可王皓阳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抬起眼皮都费劲。
愧疚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淹到了喉咙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咸涩的味道。
他知道,从推开这扇门开始,有些东西就永远变了,他们欠三东的,欠地上这些人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而眼下,他们连怎么开口说第一句“对不起”,都想不出来。
。。。。。。
锈蚀的铁窗棂将月光切割成细碎的菱形,斜斜地打在泥鳅枯瘦的手背上。
轮椅的金属支架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洇出半圈深色水渍,他后颈抵着磨得发亮的皮革靠背,能闻到陈年汗味混着墙根霉斑的气息。
这里是废弃罐头厂的地下储藏室,空气里总飘着若有若无的糖水酸腐味。
黑衣人站在三码开外的阴影里,黑色高领衫的领口遮住了半张脸,只有指关节敲击铁皮箱的声响在空间里荡开。
那些箱子堆叠到天花板,贴满泛黄的标签,\"凤梨罐头\"的字迹被潮气泡得发胀,偶尔有锈屑从箱角簌簌落下,掉进泥鳅轮椅下的排水槽。
“就是这东西。”黑衣人忽然开口,声音像砂纸蹭过金属。
他从怀里掏出的玻璃瓶在月光下晃出暗红的光,瓶身贴着手写的标签,墨迹洇成模糊的云团。
液体里沉着细小的金色絮状物,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旋转,像冻住的血里裹着碎金。
泥鳅的喉结动了动,轮椅的刹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他能看见对方袖口露出的机械表,表盘蒙着层白雾,指针卡在三点十七分。
储藏室深处传来滴水声,每一滴都砸在生锈的铁罐上,叮咚声里混着远处地铁驶过的震颤,让墙壁上的蛛网跟着轻轻摇晃。
“成分是南美箭毒蛙的提取物,”黑衣人将药水瓶放在泥鳅膝头,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混了河豚毒素的衍生物,能在七分钟内让心肌收缩频率降到临界值,瞳孔放大,体温降到三十五度以下。”
他的指甲在瓶盖上划了圈,留下浅白的痕迹,“医院的心电图只会显示一条直线,就算解剖,也只会查出‘突发性心肌炎’的症状。”
泥鳅低头盯着那抹暗红,瓶身倒映出他自己歪斜的嘴角。
“全市只有我们的无菌车间能提纯,”黑衣人的鞋跟碾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细碎的咔嚓声,“温度必须控制在零下四度,湿度六十,差一度,这些金色絮状物就会沉淀,变成致命的神经毒素。”
他弯腰时,泥鳅看见他耳后有道银色的疤,像被手术刀整齐地划开又缝上。
墙角的老鼠突然窜过,撞翻了堆在地上的空瓶。
清脆的碎裂声里,黑衣人抬手看了眼那只停摆的表:“上周有个拆迁户用了,在殡仪馆停尸房待了十二个小时,第二天准时醒在城郊的废弃仓库。”
他的手指点了点瓶身,“副作用是会呕吐三天,吐出的东西带铁锈味,就像吞了把钉子。”
泥鳅的手指摸到瓶底的防滑纹,那里刻着个微小的十字。
储藏室的窗户外飘过片乌云,月光被遮住的瞬间,药水的颜色深成了墨,金色絮状物沉在瓶底,像枚被血埋住的硬币。
。。。。。。
高老头的睫毛上结着灰,像蒙了层干涸的水泥。他睁开眼时,眼皮磨得眼球生疼,视野里先是炸开一片白,慢慢才聚焦出断成三截的预制板,钢筋从混凝土里翘出来,尖端挂着半片带血的衣角。
废墟深处传来钢筋摩擦的咯吱声,像有人在啃噬金属,他张了张嘴,喉咙里涌出铁锈味的腥气,让他猛地呛咳起来。
手指先动了。
右手食指在碎石堆里蜷缩了一下,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泥,指尖摸到块碎玻璃,冰凉的边缘割破皮肤时,他才确定自己还活着。
左臂压在垮塌的横梁下,骨头错动的钝痛顺着神经爬上来,像有条毒蛇在啃噬骨髓。
他用尽全力侧过脸,看见压在腿上的预制板裂着蛛网般的缝,露出来的裤管已经被血浸透,黏在皮肤上硬得像层壳。
呕吐感是突然涌上来的。
像有只手在胃里翻搅,他偏过头,剧烈地弓起脊背,喉头一阵抽搐。
深褐色的呕吐物混着血沫涌出来,砸在碎石上溅开,散发出浓烈的铁锈味,其中还裹着几片没消化的碎玻璃,是刚才被埋时呛进嘴里的。
他咳得眼泪直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仿佛肺叶被砂纸磨过,胸腔里的空气都变成了滚烫的沙砾。
“清……冬……”他想喊,却只发出破风箱似的嘶声。
视线越过倾斜的承重墙,看见不远处的瓦砾堆里露出半截蓝白条纹的袖子。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忘了左臂的剧痛,开始用右手和右腿撑着地面挪动。
右腿膝盖磨在碎砖上,血顺着裤管往下滴,在地上拖出弯弯曲曲的红线。
爬行比想象中更难。每挪动一寸,压在身上的钢筋就往下沉一分,碎玻璃扎进掌心,血珠沁出来,很快又被灰尘糊住。
他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不是因为冷,是疼。
废墟里弥漫着粉尘和消毒水的气味,远处救援队的呼喊声忽远忽近,像隔着层厚厚的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