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邦快马加鞭赶回阳上州刺史府时,天边正泛起鱼肚白。
他浑身尘土,衣裳上还沾着昨夜酒肆的脂粉味,却顾不上梳洗,径直冲进纪鸿羽的书房。
“父亲!大事不好!” 纪安邦推门而入,惊得伏案批阅公文的纪鸿羽手中狼毫一抖,墨汁在奏折上晕开大片污渍。
纪鸿羽眉头紧锁,目光如刀剜向儿子:“成何体统!什么事让你这般失了分寸?”
纪安邦咽了咽唾沫,双膝重重跪地:“儿在南丹城... 与四皇子宁烨... 铸了私钱!” 话音未落,书房内骤然陷入死寂,唯有烛芯爆裂的 “噼啪” 声格外刺耳。
纪鸿羽猛地站起身,檀木椅轰然倒地。
他几步上前揪住纪安邦的衣领,声音因愤怒而发颤:“你说什么?私铸铜钱?你可知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父亲听我解释!” 纪安邦挣扎着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四皇子说... 说这是富贵险中求,只要铜钱流入市面,咱们纪家就能...”
“住口!” 纪鸿羽一巴掌甩在儿子脸上,纪安邦的脸颊瞬间肿起五道指痕。
老刺史踉跄着后退两步,扶着桌案才稳住身形,“宁烨那小儿分明是拉我们纪家垫背!南丹城铸造,阳上州流通,朝廷一旦追查,第一个开刀的便是我们!”
纪安邦捂着脸,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可父亲,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已经有一批铜钱铸造出来了。”
纪鸿羽猛的转身,双眼布满了血丝,直勾勾的看着纪安绑。
纪安邦被吓得连连后退,想要说话,却是不敢张口。
见到老刺史这眼神,纪安绑以已经做好被打一顿的准备了。
哪知,纪鸿羽却是语气放缓不少,低声问道:“此事有多少人知晓?”
“除了铸钱工匠,以及四殿下的心腹,便没别人了。”
纪安邦咽了咽口水,原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顿雷霆之怒,没想到父亲突然问起这个,不过他还是老实回道。
纪安绑不知道的是,他有一句话提醒了暴怒中的纪鸿羽,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们纪家现在已经站在了四皇子的船上。
能做到一州刺史,纪鸿羽又岂是简单人物,即便是极度愤怒,他也能瞬间保持理智,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处理此事,才能让纪家获得最大的利益。
“四殿下上哪去弄来的铜材?”
“不清楚,四殿下并没有明说。”
纪鸿羽皱眉,沉思片刻,他便让人去将府内的管家叫来。
“老爷!”
“最近我阳上州可有人上报铜矿的踪迹?”纪鸿羽吩咐道。
“铜矿?”管家一愣,不明白自家老爷为何会突然关心起这个,“回老爷,不曾有人上报过。”
“那你便去查查,不要有遗漏!”
管家有些犹豫,片刻后,还是回道:“是,老爷!”
“有什么你就说!”纪鸿羽见到管家离去时,一步三回头,忍不住问道。
“老爷,关于铜矿的事虽然没有消息,但是最近有一件关于铜钱的事,倒是传得沸沸扬扬。”
“什么.........?”纪安绑大惊,刚想说话却是被纪鸿羽制止了。
“哦?说来听听!”纪鸿羽心中也是一沉,这位四皇子不至于做事这么不知轻重吧?
这么大的事,就这么轻易传出去了?
原本管家很是犹豫,现在老爷都问起了,他也只能说出来了。
“奴才之前听往来丹霞的商人提起,丹霞最近好像废除铜钱,该用什么纸币。”
纪安绑闻言,先是一松,随后大怒:“就这事你有什么不好说的?”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管家连忙求饶。
这也不能怪管家,纪鸿羽生平最不喜商贾,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与商贾混在了一起,恐怕又要挨一顿训斥。
“好了!”
纪鸿羽制止了纪安邦,随后陷入了沉思。
‘难道四皇子手中的铜材竟是来自丹霞?对了,必定是丹霞!这也能解释他为何会出现在南丹城。
南丹城不过是一座边境小城,能有什么重要资源?
就拿我阳上州来说,如此幅员辽阔的地区都未发现铜矿,南丹城这样的弹丸之地更不可能有。
若有铜矿,早该被发现了。
如此说来,四皇子并非一开始就打算拉我纪家下水,也并非想要让我纪家背锅,实是出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
纪鸿羽越想越是振奋,双眸渐渐明亮起来。
‘丹霞举国所用铜钱?那可是一笔难以估量的巨大财富!四皇子自知长期进出南丹城,迟早会被我纪家察觉。
除非我纪家插手,否则此事终有败露之日。
既然纪家已介入此事,怎可不分得一杯羹?
如此巨额财富,即便只取百之一二,也足够我纪家数代人享用不尽了。’
“备马!” 纪鸿羽突然一拍桌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他眼神炽热,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在向自己招手,“去南丹城!”
纪安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父亲去南丹城做甚?”
看了一眼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强忍心中的怒意,教导道:“四皇子运这么大一堆货物进入南丹城,难免不被人发现,就算没人发现,守城的军卒难道就不知吗?留下这么大破绽,早晚得出事。”
“父亲是想...........?”
纪鸿羽淡淡的看了一眼纪安邦,缓缓说道:“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说罢,纪鸿羽留下一脸呆滞的纪安绑,直接离去。
有了纪鸿羽加入,其效果比宁烨想象中要好很多。
纪鸿羽办事老练,他先是将当夜所有见到四皇子运输货物的军卒,全部秘密处死。
随后,纪鸿羽利用自己在阳上州多年经营的人脉,开始有条不紊地编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保护网。
他将那些铸币工匠的家眷悄然接到阳上州,美其名曰 “安置照料”,实则作为人质牢牢攥在手中,确保工匠们不敢吐露半个字。
在铜钱流通环节,纪鸿羽更是展现出老辣的手段。
他暗中联络阳上州各大钱庄、当铺的掌柜,以利益相诱,威逼利诱双管齐下,让这些人成为铜钱流入市面的 “中转站”。
这些新铸的铜钱被混入正常流通的货币中,随着商贾往来、百姓交易,悄无声息地分散到宁国各地。
与此同时,纪鸿羽还安排人手在南丹城散布谣言,称近期边境动荡,朝廷要在南丹城秘密打造一批兵器以加强守备,那些熔炉与铜料不过是正常的军备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