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村的晨雾还未散去,马镇海蹲在派出所门口给警犬黑子梳毛,指缝间沾着的草屑混着露水。
这是一个距首山车程大约两个小时的小村庄,年轻人大多外出务工,这里还剩下一些务农的老人。
马镇海看不惯朴政民平时的所作所为,又碍于兄弟情义,于是自己提出调任到江原村派出所工作,而吴达舒因为城市退休工资比较高,就没跟来,所以这里现在就他一个人办公。
远处传来金大伯赶羊的吆喝声,二十只湖羊踩着木桥板,蹄声像散落的棋子,在晨雾里荡出细碎的回音。
“马警官!”
金奶奶挎着竹篮的身影从雾中浮现,篮子里躺着两枚还沾着稻草的鸡蛋。老人裹着洗得发白的头巾,走路时左腿明显不太利索——那是去年冬天摔伤的后遗症。
“今早捡的,特意给您留着。”金奶奶布满老茧的手将鸡蛋递过来,“我家阿花下的蛋,蛋黄能戳出油来。”
马镇海连忙在警服下摆擦了擦手,他小心地捧过鸡蛋,温热的蛋壳上还带着母鸡的体温。“这怎么好意思,您留着补身子...”
“哎呀,跟我客气啥!”金奶奶摆摆手,露出仅剩的三颗门牙,“要不是你背我去镇医院,我这把老骨头早埋后山啦!”
马镇海正要答话,黑子突然竖起耳朵。远处传来张老汉标志性的大嗓门:“老马!热乎的大酱汤来喽!”
张老汉端着个豁口的粗瓷大碗健步如飞,碗里飘着的虾干随着他的步伐上下沉浮。他身后跟着自家的大黄狗,狗嘴里还叼着根没啃完的羊骨头。
“哟,金奶奶也在啊!”张老汉一眼看见金奶奶,声音立刻低了八度,“您那腿好点没?我家婆娘新熬了药酒......”
“好多啦,多亏马警官帮忙买药。”金奶奶拢了拢头巾,竹篮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你们忙,我得回去喂鸡了。”
马镇海起身相送:“路上慢点,雾大看不清!”他望着老人蹒跚的背影消失在雾中,才转身接过那碗香气扑鼻的大酱汤。
汤面上浮着金黄的油星,切得细碎的青葱和紫苏叶点缀其间。马镇海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过去三天他都在吃便利店过期的杯面。
“快趁热吃!”张老汉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还带了新蒸的玉米馍馍......”
马镇海刚要推辞,目光扫过办公桌上那张泛黄的合影。
照片里年轻的朴政民搂着他和吴达舒的肩膀,三人的警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今一个在首尔纸醉金迷,一个在城里等着退休,只有他守着这个快要被地图遗忘的小村庄。
“上次多亏您借的母羊......”张老汉絮絮叨叨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我家那只小羊羔现在见着您比见着我还亲......”
马镇海舀起一勺浓汤,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就在这时,黑子的吠叫声突然撕裂了晨雾,一辆沾满泥浆的黑色轿车碾过碎石路,轮胎压断枯枝的脆响在寂静的山村里格外刺耳。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吴达舒那张熟悉的脸。但此刻,那张总是挂着嬉笑的脸绷得紧紧的,眼下的青黑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深刻。
“老吴?稀客啊。”马镇海站起身,吴达舒没像往常那样调侃,而是压低声音:“老马,我有要紧事要跟你说。”他的眼神飞快地扫过站在一旁的张老汉。
马镇海的后颈汗毛瞬间竖起,二十年搭档养成的默契让他立刻转身,脸上堆出歉意的笑:“张大伯,您的汤放这凉一凉,我一会吃。“他不动声色地挡住老人探究的视线,“您先回去吧,我这里有点...公务要处理。”
张老汉浑浊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突然咧嘴笑了:“成,汤凉了叫我婆娘再热。”他拍拍裤子上的灰,起身离开了。
等老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雾中,吴达舒从副驾驶上拿起一个空白的档案袋一把丢给马镇海,“接着。”
“这是?”马镇海接过档案袋,意外地轻,仿佛装着的不是证据,而是团空气。
“经济部的秘书长徐承旭昨天跳楼死了,这是他手里抓着的东西,朴政民表现的很不寻常,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秘密。”吴达舒的声音压得极低。
派出所屋檐下的冰棱滴下一滴水,正好落在档案袋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圆。
“我快退休了,本来不想多事...”吴达舒说这话时,目光却黏在马镇海胸前的警徽上,“但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
“好了,我得赶回去上班,这个交给你,我放心。”
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盖过了最后半句话。马镇海站在原地,看着黑色轿车在雾中渐渐模糊成幽灵般的轮廓。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吴达舒从车窗探出头:
“哦对了!“他脸上的皱纹突然舒展,又变回那个嬉皮笑脸的老搭档,“等我退休请你吃饭!”
吴达舒的轿车尾灯消失在山路转弯处时,马镇海还站在原地,黑子仰头望着他,湿漉漉的鼻尖蹭过他手背,他才回过神来。
他摸了摸黑子的头,低声说了句:“来。”
马镇海转身带着黑子走进派出所,木门关上的瞬间被隔绝在外,派出所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马镇海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档案袋粗糙的表面,黑子蹲坐在他脚边,湿润的鼻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裤腿。
“好了,黑子,让我们看看老吴给我们带了什么。”他慢慢解开档案袋上缠绕的棉线。
当他把档案袋倒扣在桌面上时,一颗灰色的纽扣“叮”地一声滚了出来,马镇海眼疾手快地按住它,指腹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
“这是……”他举起纽扣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发现金属边缘有一圈几乎不可见的细缝。翻转过来后,纽扣背面赫然嵌着一个微型type-c接口。
黑子突然竖起耳朵,对着门外低吼。
马镇海条件反射般将纽扣攥进掌心,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的配枪。直到听见金奶奶吆喝母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才缓缓松开紧绷的肩膀。
马镇海拉开抽屉,取出从首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然后把纽扣插了上去,屏幕立刻弹出一个加密文件夹。
当他点开时,跳出的密码输入界面让他的额头沁出冷汗——六位数字,三次错误机会后文件将自动销毁。
“徐承旭...徐承旭...”马镇海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搜索起来。
《首山日报》,经济版角落里刊登着徐承旭获得“年度杰出公务员”的报道,配图里他的工牌编号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