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
三川郡。
一座普通的小县城。
扶苏在这里待了一天了,他此刻只有一个感觉:
这帮传统贵族真特么该死!
名册上,整个县只有三成的土地在贵族和官员手中,其他的都是百姓的。
但实际上,算上隐匿的土地,算上租种、长工、挂靠等等方式,全县有六成的土地是在富商权贵手中,而这六成土地中绝大部分都是不交税的,少数也只是象征性的交点税。
另外那四成的土地在百姓手里,可他们却承担了朝廷绝大部分税赋。
这只是土地之事。
在县衙内部的问题更是让扶苏气得差点没下令军队杀人。
那个租种小女孩家土地的商人,和那个违法给他盖章通过的小吏,虽属于两个家族、但都属于一个大氏族,双方一个从商一个为官,互相勾结了好几代人。
不仅这一两家,这个县所有官员当中,大部分都与各贵族有牵连,或者自己本身就是世代为官且拥有大量土地的地主;只有两成的官员是清白的,他们还大多都是中低层官员,大部分还都是近几年通过招贤馆考试上任的原六国寒门学子们,其中还有五个学宫毕业生。
就这还只是一个县!还没算整个三川郡!
虽然三川郡因为经济发展原因,情况可能确实要严重些,但其他各郡真的就好到哪去了吗?
之前几年父王进行了好几次逼迫,还让许多贵族吐出一些土地了,可现在却还有这么多?
就这格局,还是在父王和师父进行了这么多年的学宫建设、以及几乎收拢了所有六国寒门学子的情况下!
如果师父没有入仕,如果秦国没有开始学宫建设,如果六国寒门学子没有归心来秦,那原本的秦国会是什么样?
官僚体系会有多固化?土地兼并会有多严重?
扶苏只要一想这个问题,就会感觉一股洪水扑面而来,而他面前只有父王和师父带着少数清白官员组成的大堤,身后则是千千万万在饿肚子边缘徘徊的百姓。
更让他感到不寒而栗的,是朝廷本身的一些漏洞。
自从国师带起改革之后,朝廷许多地方都缺人手,虽然官员考核条件没变、想当官还是要通过重重考核,但那是对百姓来说的。
对本就掌握有一些权力和资源的权贵来说,这反倒成为了他们的一个机会。
而本县有个负责稽查方面的小官,在这次调查过程中被牵连,扶苏一查他的档案一看,发现他在五年前还有过因打架斗殴被抓的记录。
那时候朝廷律法已经变宽松了,因此也只是按照严重程度罚了他一个月的劳役。
但刑罚结束后,他居然靠上了一个官员。
先是干了三年小吏,最后在两年前被提拔为官员。
讽刺的是,当初他和人打架斗殴时、负责抓他的小吏,因为没有背景、如今还只是小吏,随后更是被他不断打压,最终在半年前辞去公职离开家乡不知所踪。
一个曾经因斗殴被抓的人,居然在暗箱操作下通过了小吏考试,还成为了官员?成为了当初抓他的小吏的上司?还能反过来报复?
这是何等的荒唐!
若是继续发展下去,莫不是哪天杀人犯都能了?
从逼走演变为杀人?
那公道在哪?
正义在哪?
扶苏想,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秦国不应该是这样的!
哪怕不是他在王宫看到的那些美好报告中所写的,也不应该达到如此枉顾事实和道德的丑恶程度!
这是对父王和师父初心的背叛,是对他这个还有良知的太子的讽刺!
“殿下!”
门口,一个侍卫走了过来:“所有非法田亩已经清查完毕,大部分都找到了曾经所属的农人,但还有三十多人没找到。”
扶苏脸色有些难看。
为小女孩伸冤的事他昨天刚到这里时就解决完了,准确的说是那个商人和官员家族被吓到了,直接交代了一切。
但他并没有只干这件事,他还把这个县所有贵族所掌握的非法田亩、包括隐匿、非法夺取在内的土地全部清算,不服从的直接被他抓起来,打成罪犯——能干这种事的官员,谁屁股底下没点脏事?若真是没有一点脏事无法被抓的官员,也不会去干这种事了。
可现在,还有三十多百姓没找到。
哪怕秦国交通比以前发达许多了,但大部分人还是不会轻易离开家乡的,许多百姓更是没有离开家乡的本钱。
所以,那些找不到的人……
“把程郡守喊来!”
扶苏说。
他决定把那点土地先留着,等郡里的孤儿院里要是有这个县的孩子长大了,或者是有谁想来这里定居,到时候再发给他们。
他考虑的只有一个问题:这些传统贵族出身的官员还能信吗?
就算是那些最近几年才上任的寒门学子或者学宫毕业生们,等他们当了十几年官后,他们真的还能和现在一样保持初心吗?
扶苏不知道。
但他现在也没办法。
只是他总算理解了,为何父王和师父要大力发展学宫,甚至不惜有人可用都不派出去为官而是先充实壮大学宫,这是在为以后的朝廷打基础。
……
国师府。
李缘躺在躺椅上,晒着冬日的太阳思考人生。
好几天过去了,朝廷和各地看起来都很平静,似乎之前只是一起普通的贪污案,没有引起任何人动作。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种不信任充斥在大王和一些官员之间。
只是也有不以为意的。
就是那些确实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官员。
他们本就是清官,自己的俸禄和祖产足够过日子,压根不屑于去夺百姓的地,自然也不会在这事上和大王国师站到对立面。
只可惜,这种官有点少。
“国师,少小姐离开冰雕节场地,去新城的商行总部了。”一个侍女走进来汇报道:“商行最近新获得了一批南方植物,是从原滇国更南方的地域内得来的。”
中南半岛……
李缘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人类在探索时最高尚的理由是好奇心,但最现实的动力却是利益。
秦国朝廷在官方层面上的探索,往南只是在原滇国那一带,在原滇国首都有一个驻西南地区办事处;但这只是朝廷的,实际上为了利益、许多商人早就涉足中南半岛了,就是利润丰厚的同时,风险也很高罢了。
“知道了。”李缘摆了摆手。
扶苏虽然出去了,但冰雕节的各项工作还是在有条不紊的展开。
但李缘除了之前几次有点兴趣外,之后对此兴趣就不大了。
相比于冰雕,他还是对自己府邸里的侍女更感兴趣。
对了,塞琉古帝国使团去年给的那两个舞女不知道怎么样了,不知道红喻照顾好没有?要不自己今晚去体贴一下?
李缘看了看天色,觉得身为国师至少不能在白天——没有颜花和张苍之前,他倒是有过白天……
于是他决定去看看别人在干什么。
王宫。
嬴政正在处理一份文件,李缘悄悄看了看,是一个七年前遗留的问题。
黔中郡虽然早就设立,但由于那里蛮人比华夏族的人还多,所以朝廷掌控力一直都不强,也就近两三年好了一点;七年前,黔中郡要建一个石料厂,为日后郡内的工程打基础,但周围几个部落不同意,武力对抗朝廷、不准动他们的神山。
然后石料厂就多了几千奴隶……
神山?
你的神呢?
到上个月,当初武力对抗朝廷的人已经全部死光了。
然而附近的部落中一些和他们曾经有亲戚关系的人,觉得当初这些人只是愚昧无知、要是知道今天日子变好了他们绝对不会阻拦朝廷,再加上人已经全部死光了,一些人请求撤掉他们曾经的奴隶身份。
嬴政正在翻看当初的记录,似乎是在考虑到底该不该同意。
“大王,农部农种局的人来了。”
“好。”
嬴政放下文件,顺手拿起桌旁的另一份文件,起身走向外侧的大殿,似乎是去开会了。
李缘停了几分钟,似乎是在讨论今年的新农种的发放数量,以及制定之后不依赖国师府的大秦自己的农种培育机制,这把李缘听得昏昏欲睡。
他赶忙离开了王宫。
原来想当一个合格的王,就算有廷会分担也是需要付出大量精力的啊?
啧啧,真不知道历史上那些勤勉的皇帝得有多能干,尤其是政哥和老朱这两个劳模,简直意志力非人哉……
李缘又去看了李斯。
好家伙,他也在开会,准备规整各部门汇报公务的流程。
因为李斯发现一些部门一些官员形式主义太严重,屁事没有天天就知道利用规矩拍马屁。
他又去学宫看了看。
临近开学,新一届的学子有些已经提前来到了学宫,他们有着属于未来的朝气。
又去看了城外大营,尉缭正在和几个将军、老卒一起,商讨如何把军事科学院新研发出的三棱军刺装到火枪上,之前拿火枪的士卒都只有一把小刀。
哪怕秦军天下无敌,他们也没有落下对战力的提升和对军械的研究。
秦军甚至开始改革之前统一教战士们的武艺,准备新出一套类似后世军体拳的武术,以及持枪进行白刃战的技艺。
所有秦国主要人物中,李缘发现只有吕不韦是最轻松的。
这货居然在小院里拿着平板玩着围棋,在单机游戏里和机器对战,还是难度最高的【地狱难度】。
看到满屏幕几乎下满了棋子,李缘默默说了声牛批。
直到他忽然看见自家女儿的车队正快速往回赶。
李缘心里一跳,连忙瞬移到马车内。
颜花手中拿着一朵有些干枯的花,和几个奇怪的果子,神情凝重。
李缘只是看了一眼那些东西,觉得有些眼熟;但他主要注意力还是在颜花身上,见到她似乎只是心情出了问题才稍微松了口气。
心情出问题没关系,他可以哄好女儿;要是哄不好,那就把惹女儿生气人干掉就是了。
国师府。
李缘提前回来等着。
但颜花回来后只是跟他打了声招呼,随即就快速跑向了用于收藏书本的院子。
李缘跟了上去。
颜花找到了一本李缘从后世拿来的书,上面记载了大量植物。
颜花看出了这些书本材质的神异,但自家府邸里神异的事多了,自家爹爹甚至是大秦最大的神异,她也从来没问过什么。
翻开这本她看过的书,找了几页后,颜花目光停在了一个地方。
一旁,李缘脸色一变。
随后,父女俩都看向了一旁被颜花拿回来的那株植物。
“罂粟……”
李缘脸颊一抽,这种东西现在就出现在大秦了?
原本的历史上,这玩意是在唐朝才随着东西方交流的日渐加深出现在官方记载中,民间或许会早一点,但最多也不会早于南北朝。
但那个时候,人们还只是把它当药材,哪怕到了后世,国家也小规模的种植了这东西用药。
直到明朝时期,这玩意才因为滥用和一些掌权者的昏庸而被用于享乐。
到了清朝,这玩意彻底变成了‘毒’。
颜花看着这本书上那些简体字描述——她不仅认得现在秦国通行的小篆,还认得这些据爹爹说是他发明且只能出现在国师府内的字体——纸张上这东西占了整整一面,可说其可用药只有三句话,而其他的全是说它可以变种成为多少、多大的危害的。
“爹爹,这玩意好像在滇国南边那个半岛上也有。”颜花。
李缘有些沉默。
有应该是有的,但应该只是少数,且几乎都是野生的。
而这东西能出现在这,主要还是他的原因:是他让三大行出去的商队遇到没见过的动植物就想办法带回来,交到科学院去充实大秦的动植物资料的。
本意是想加速秦国自己发展出生物学,却没想到现在生物学没多大起色,这东西却……
“花啊,这事谁都不能说。”
李缘面色凝重:“我会给商行和科学院那边打招呼,把这东西定位价值极低的药用品,若服用不当可能造成生命危险,且只准朝廷少批量种植,民间禁止。”
颜花眉头一皱,她觉得这样未必是好办法。
“可是爹爹,总有人会铤而走险的,甚至可能有些贵族或者纨绔子弟,因为好奇或者追求刺激就试探,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那就死!”李缘咬牙说道。
华夏有两件事绝不能忘记。
第一件是先辈的血仇,那个小日子还活得好好的,我们的仇还没报。
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