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
乘风把四个字拆成两截,一截抛向云端,一截留在指尖,捻成了冰屑。
他的目光掠过阿芙洛狄忒的红唇,像一柄粗刃贴着娇嫩的花蕊刺入,不带风,却叫人心口发凉。
“美神,此话何意?”
阿芙洛狄忒指尖无意识拢了拢垂落的金发,蜜色卷发滑过羊脂般的肩头。
她赤足轻轻碾过脚边的玫瑰花瓣,花瓣汁液沾在足尖,像缀了颗深红的泪,声音里却多了一丝郑重。
“为了避免泰坦神族与奥林匹斯再起争端,长眉老者于天穹筑下西极天宫,三古神坐镇中枢为神帝。”
她抬眼望向云端,瞳仁里映着天光,语气沉了些。
“泰坦王克诺罗斯封左神王,提丰为右神王,其他泰坦俱都封为了神将。”
说罢,她终于将目光落回乘风脸上,睫毛轻轻颤动,带着点不咸不淡的疏离——那是对命运三女神生出的微妙芥蒂。
“至于命运三女神,被封为上中下三神君。还有,不属于奥林匹斯的神灵也都被引入天宫,成为神使。”
乘风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残留的玫瑰香,心里转了七八个弯。
长眉老者,自然是东皇太一。
这位太古天帝倒是好手笔,一声不吭就筑了天宫,把泰坦和奥林匹斯的争端摁在了规矩里。
克洛诺斯左神王,提丰右神王,命运三女神做神君,听着像把所有不安分的主儿都圈进了笼子,既给了名分,又套了缰绳。
三古神坐镇中枢当神帝,倒像是太上皇似的掌着最终权柄。
挺好!终归是少了些生灵涂炭。
这方时空能少些厮杀,也算对得起和平山庄那五十多万灾民了。
念头流转间,他脸上已漾开一抹浅淡的笑,那笑意漫到眼底,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好奇。
“避免了神战,倒是件好事。”
话音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她被海风拂起的金发上,语气轻了些,“那你呢?美神这般尊荣,三神帝封了你什么职位?”
阿芙洛狄忒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烫了一下,声音软了些,“三神帝封我为……美使神君。”
“美使神君!”
乘风重复了一遍,唇角的笑意没增没减,语气却淡了下来,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听起来不错。只是这天宫布局,轰轰烈烈。你寻我,所为何事?”
他的目光很平,像爱琴海无风时的海面。
“三神帝托我带话——”
美神抬眼,蓝眸里浪潮倒卷,映出他白衣如雪,“请你去做上神王,位在左右神王之上,掌众神秩序,也掌……”
她停住,没敢说“也掌我”。
美是她的永囚之笼,万人想拆栏取钥,唯独他不想——于是栏栅成了刀,先割她自己。
初时她恃着美貌与诱惑,敢主动邀他归庄、敢试探撩拨,皆因笃定无人能拒她的风情。
可一次次的试探被拒后,她才惊觉,引以为傲的资本,在他面前轻如鸿毛。
眼前这抹白衣强的恐怖,她终是不敢再有肆意逾矩的底气,把后半句咽成了沉默。
“上神王?”
乘风低低笑出声,像深夜独行的人听见远处更鼓,知晓前面是更深的夜。
“是!”
阿芙洛狄忒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地位在克洛诺斯与提丰之上,总领天宫兵戈与秩序,三神帝之下,众神之上。”
“我不会去,高处风大,冷,还容易摔。”
乘风摇头,态度坚决,像把一片雪从肩头抖落,却叫整片花海跟着一晃。
阿芙洛狄忒脸上的期待瞬间僵住,呼吸顿在半口,上不去,下不来,卡在胸口,化成一粒带倒刺的核。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想过他会犹豫,会询问细节,甚至会讨价还价,却唯独没料到,他拒绝得如此干脆,如此不留余地。
海风卷着玫瑰花瓣,落在她的发间,像是在安慰她的失落。
她轻轻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涩意,抬眸,目光里带着一丝执拗的探寻,声音发颤。
“我去过和平山庄,见到了谟涅摩叙涅。”
她顿了顿,声音放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她说,你要回故土……是真的吗?”
乘风垂眸,指尖捻起一片玫瑰花瓣,指腹摩挲着花瓣上的纹路,像在掂量着重量。
“是真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比爱琴海的底更深沉,“我来这方时空,从不是为了权柄,也不是为了流连风景。只是为了求人得仁,求锤得锤。”
花瓣被他轻轻一捻,碎成细屑,随着海风飘走。
“求人得锤……!”
听闻他真的要回归故土,阿芙洛狄忒心中慌乱,连言语都乱了,“乘风,我懂,赫尔蒙山脏乱不堪,确实不适居住。”
她侧身让开半步,抬手指向庄园周围,声音软得像浸了蜜的玫瑰露。
“我的庄园,风景优美,海潮温柔,比赫尔蒙山的寒夜暖得多。”
收回手,她的眸色突然亮起了光,像一片盛开的花海。
“只要你愿意,玫瑰庄园就是你的家。在这里,你求什么都可以。”
她也没说“求你留下”,只是将眼底的殷切,藏在风光的描绘里。
如同在说,这里的美,才配得上你,也值得你留下。
她静静地望着白衣,蓝眸里的光像浸了月光的玫瑰,软得能缠人。
海风卷着花瓣掠过他的衣袖,又拂过她的发梢,像在两人之间牵了道无形的线。
乘风垂眸看着脚下被她赤足碾得半碎的玫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没立刻应声。
阿芙洛狄忒轻轻抬手,让一缕飘到颊边的金发绕回耳后,动作慢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庄园里的玫瑰酒,埋了三千年,本该等个懂的人共饮。”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若愿意,我便取出来,陪你喝几杯。”
“有酒喝,倒是不错!”
乘风尚未言语,至尊玉突然开口,声音混着海风掠过花瓣的轻响,倒有几分莫名的合拍。
他看向乘风,眼底的那点桀骜被笑意冲淡,多了几分看热闹的狡黠。
“乘风兄弟,老孙我被封于那个破墙,好久没吃过酒,不如留下来,尝尝这三千年的美酒也好。”
说着,他又笑了笑,补充道:“反正咱们在那黑窟窿里绕来绕去也找不到方向。等喝够了酒,说不定能清醒一些,少走些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