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双受不了程诗宛单纯澄澈的眼神,别开眼,随口问了几句她的恢复情况就打算离开。
“那你好好休息,”她转身示意要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好,三姐再见。”诗宛甜甜地送她。
哎呦,又是这样乖巧可爱的笑容,王双心头蓦地一跳,一股仗势欺骗人的罪恶感袭来,她浑身被人挠了一样难受,不再说话,裹紧貂皮大衣落荒而逃。
一边走嘴里还忍不住嘀咕,\"莫斯科太冷了!冻得我良心都疼!\"
王双刚跨出门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转身。王瑞林专心喂程诗宛喝汤的一幕猛地撞进来,她眼睛跟被烫了一样赶紧躲开,背对着屋内轻咳了一声。
屋内只有汤匙轻碰碗沿的叮咚声。
王双心里纳闷,难道没听见?她挺直了脖子又‘咳咳’了两声,这次比上次声音更大。
程诗宛抬眸望去,只见王双绷直的背影杵在门口,貂皮大衣的毛领炸得像只发怒的猫。她悄悄拽了拽王瑞林的袖口:\"三姐好像找你有事。\"
\"嗯。\"王瑞林头也不抬,又舀起一勺吹了吹,\"张嘴。\"
有事,你不去吗?……诗宛盯着他看了两眼,看不懂。算了,喝汤吧。
程诗宛眨眨眼,余光瞥见门口的貂皮身影突然剧烈颤抖,十厘米的高跟在大理石地砖上跺出机枪般的脆响,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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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林照顾着诗宛吃完中午饭,便带着她去复健室做复健。
复健室位置好,抬眼就能看到不远处克里姆林宫顶尖的楼顶,林次栉比的高楼层层铺开,程诗宛每次看着都恍惚地有种海市蜃楼的错觉。
她怎么就到了这里呢?苏联-莫斯科…以前只从书上见过,听老师上课讲过列宁、斯大林,完全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的来到这个地方。
很奇怪,也很好奇。
她问过王瑞林,他没说,只让她先养好身体再说。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温柔地投在地板上。王瑞林站在诗宛身后,双手虚扶在她腰间,目光专注地随着她的脚步移动。
\"再走五步就到窗边了,\"他声音低沉,像是怕惊扰了她的专注,\"今天比昨天稳多了。\"
诗宛额头沁出细汗,却故意放慢脚步,身子微微后仰:\"我厉害吧~\"
她声音清软,又带了些得意,听的王瑞林喉头一紧。他抬眸偷偷打量她,小姑娘头发很黑,散在肩头有点乱,蓝白色的病人服很宽大,显得整个人娇小又很温软。
他从没有想过,以前对他只有拒绝、凶狠、逃离和警告的女子,如今以这样的姿态站在了自己面前,与他温柔乖巧的说话谈笑。
不真实,但弥足珍贵。
眼前的阳光变幻,只是几秒钟,他就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腔里越跳越快的心跳,势不可挡。
他耳根微红,却仍保持着绅士的距离:\"很厉害。\"诚心地夸她。
“那有什么奖励吗?”诗宛终于蹭到了窗边,两手扶着窗台大喘气。
王瑞林拿出帕子给她擦汗,注意力都在怕她摔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要不……就奖励少练半个小时吧。”程诗宛语气试探,望着王瑞林的眸子裎亮,全是希冀的光。
王瑞林掀起眼皮,对上她的视线,心跳没来由地漏掉一拍。他,他很是不习惯,诗宛第一次跟他撒娇。
复健了快两个月,她也确实辛苦,极少喊累喊疼,更别说撒娇耍赖。他喉结滚动,几乎要脱口应下。却在低头时,猝不及防撞见那道伤疤——从她纤细的脚踝蜿蜒而上,像条狰狞的蜈蚣盘踞在白皙的肌肤上。
他的心猛地就重重的沉了下去。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天漫长大雪里,清桅浑身是血,双目紧闭,毫无生机的一幕。他那时候才明白,原来爱也可以那么疼,比心脏动手术的时候疼一千倍一万倍。
程诗宛见他低垂着头,也不说话,心里纳闷,想着要不要再开口说句好听的什么,刚开口,“瑞林……”
“王瑞林,你出来!”门外一道声音伴着激烈的敲门声同时响起。
王瑞林从思绪中惊醒回来,敛了满目落寞,扶着程诗宛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嗯。”程诗宛笑着点头,又倾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小心些,三姐很生气的样子呢。”
王瑞林从复健室出来,扑面而来的寒风将他的脸吹的冷冽。他刚带上门,就将王双一把拽住。
\"你拉我上哪儿去?\"王双踩着十厘米的高跟踉跄两步。
“你说话声音大,别吵着她。”王瑞林冷声答。
王双心口好像被塞了一捧雪,浑身打了个激灵,一边走一边翻白眼。
刚被拽进消防楼梯间。昏暗灯光下,王双气得连俄语都蹦出来了:\"tы coвcem pexhyлcr!(你疯了吧!)\"抬手就往他脑袋上招呼,\"诶,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我们老王家还出情种呢?,还是你这种重色轻姐的不值钱玩意儿!”
面对王双的气急败坏,王瑞林倒是淡然的很,他略一仰头那一巴掌就扑了个空。
“你找我什么事?”王瑞林淡声问她。
“还能什么事!”王双嘴里骂个不停,从包里拿出一个棕色的文件袋,“入学手续办好了,莫斯科第一国立医科大学。”
王瑞林闻言眸光一亮,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伸手就去接文件袋,可是……怎么都拿不动。
另一头王双拽着文件袋的指节泛白,心里尚存的一丝理智在疯狂拉扯,“这一入学可就是好几年,你,你真打算把她留在这儿?”
王瑞林不说话,漆黑的眼底泛起偏执的火光,更用力的拉文件袋。
王双仍拽着不放,“医生说她随时可能恢复记忆,她如果知道你骗她,后果……那就决不是恨你那么简单。而陆璟尧若是知道,非杀了你不可!”
“那又如何!能留一秒是一秒,能留一刻是一刻。”他眼底翻涌着偏执的暗潮,执着的想。他脑子里浮现出刚刚复健室的一幕,那是她清醒时绝对不会对他有的笑。
“你这个孩子怎么就……!”王双气得指尖发抖,文件袋在她手中皱成一团“留下又能怎么样呢?她迟早有想起来的那一天,你还能把她脑子打开将陆璟尧从她脑子里挖出去?!”
“如果斯赖德博士可以,我还真想那么做。”王瑞林突然低笑出声,镜片后的眼睛泛起病态的亮光。
“你,你简直疯的无可救药!”王双猛地将文件袋砸在他胸口,“你们就互相折磨到死吧,我不管了。”
“你管不了我了,姐。”
我连自己都管不了我自己了……
“是,我管不了。当初你在满州里跳下火车要去找她的时候,我就应该拼死拦住你!”
王瑞林像是陷入疯执的旋涡,突然‘砰’地一声炸响,他猛地朝复健室跑去。
“王瑞林!你去哪儿?!”王双在身后疾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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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去哪儿,老地方,苍岭。”武阳一边给许宴倒茶,一边满是无奈地说。
许宴的茶杯顿在唇边,热气模糊了他紧皱的眉头:\"都三个月了......还没放弃?\"
“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弃了。四少现在的架势...像是要把方圆一百里都铲平了。”武阳越说心里越是难过,“我从没有那么失魂落魄的四少,四少奶奶一日不回来,他就跟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