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的寒意,萦绕在唐天毅周身久久不散;
凛冽的杀意,似一座牢笼笼罩住戊戌此人。
晓风等人不约而同被引发了自身的内力,是身体在嗅到危险时激活的本能反应。
有点反常。
唐天毅向来不会让杀气暴露得如此明显,尤其是还没有动手的时候。
杀气会暴露位置也能够暗示其人的能力,让对手提早防范。武功越高、功力越深厚的人往往杀气越弱,越不容易被察觉,除非是他们故意为之,有意借此创造某些机会,达到某种目的:有人用来示威,有人表示炫耀,有人借机震慑,有人故弄玄虚,虚晃一招。
无论哪种,这些都只是别人,绝非唐天毅。
再者说来,他眼前这个人不是异域来客,对他这位武林盟主熟悉得很,根本不需要特意展示他的威严和实力。
如果硬要找一个理由,晓风能够想到的就是:他,在克制一触即发的愤怒。
“他是谁?”
晓风不免感到好奇。正所谓喜怒不形于色是帝王之姿,喜怒随心而形是江湖之姿,一个让唐天毅不顾姿态想要杀之而后快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唐若弘一言不发,这个有点年纪的人他看着眼生;唐若风若有所思,他不认识其人却好像在哪里见到过那根兵器;柳承宇连想都不去想,他非常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此人看着与唐天毅同龄,江湖晚辈叫不上他的名字再正常不过。偏偏轻思不仅叫出了他的名字,连他的“光荣事迹”也能说出一二。
“欧阳鸿波,一个名声还不如宗政元龙和蒯自的……”
她在思索应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称谓,虽说统称为人最为合理,但是她并不认为这个人可以算是个能够被归类为“人”的物种。
“畜生。”
唐天毅替她把哽在嘴边没能说出口的两个字吐了出来,饱含他中烧的怒火和冷酷的杀心。
冰与火的共生,印证了晓风对他的猜测。
“欧阳教主,我在问你话呢?有那么难回答吗?”
欧阳鸿波瑟瑟发抖,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反反复复,好像已经被他的气势吓得失了常态。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要杀你的人又不是我。”
唐天毅这话,恐怕有眼睛人都不会相信。
欧阳鸿波当然也一样。
只不过,虽然他害怕唐天毅,但他更害怕能够听声识人的晓风通过他的声音分辨出他当日在碎星谷血案里造过的孽。
“既然不肯说,那就继续品尝三界冥宴的滋味吧。”
手指点过两下,唐天毅不仅解开了限制欧阳鸿波行动的穴道,也解开了封堵他内力的穴道。
顷刻间,内力如洪水般冲泄,一发不可收拾。
欧阳鸿波不得不出招,只有这样他才能避免被自身内力扰乱气血破体而亡的结局。
这就是第三宴毒发的特征之一:一旦动用内力,那内力就会无休止地运转下去,越是想压制越是会被反制,翻腾得愈发汹涌和混乱。人会被迫变成内力的奴隶,所作所为皆不由己。
身形陡然一动,他捡起地上的重戟单臂一抖,伴着一声尖锐的呼啸,径直朝晓风刺了过去。
唐天毅笑得更为玩味,不仅不阻止,反而还让出一条通路来,让他能够更顺畅得与晓风打这一架。
“人家都说柿子要挑软的捏,欧阳教主却反其道而行,专找最硬骨头啃。”
欧阳鸿波双手合握长杆逼近晓风,晓风平底掠起单脚点在了他重戟的锋利上。
身轻如燕,她定身的姿态堪比可做掌上舞的佳人,轻盈且飘逸,看上去毫不费力也并没有以强硬的功力对抗。
然而,欧阳鸿波的手臂已是青筋暴起,用尽全力也无法将重戟抬起,更别说再发出第二招,第三招。
此时,风怀瑾对他喊道:“想要解毒其实非常容易,只要你肯将内力输给我,就能够保住你的性命。我还可以给你幽冥殿的解药,用你的内力把这些人杀的一干二净。”
这就是第三宴最好的解毒方法,可是他说出来的只是其中一半。
另一半,唐天毅自然不会含糊。
“的确可以保住命,还可以保住一成的内力。但是你会开始退化,骨骼萎缩,四肢逐渐瘫痪,脑子也会变得痴痴呆呆,整个人回到婴儿的状态。如同重新转世,从头来过。”
这样活下来的人,一般都不用仇家来寻,在睁开眼的一刻大多会选择自我了断。
从神坠落为人,由人剥离为魂。
三宴之意,由此而来。
风怀瑾继续道:“反正都要死,何不让自己死得有价值?把命留给我总好过被他们两个凌辱至死得好!你可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对那位风姿绰约、韵味十足的风夫人……”
话音未落,欧阳鸿波的脸已经红得发紫。
他的恐惧还没来得及反映在他的神色上,晓风的怒火就已然烧到了他的身上。
轻盈的燕子骤然化身夺命的阎罗,不断向下施加的压迫瞬间超出欧阳鸿波可以承受的极限。
重戟弯曲,长杆迸出裂痕,只见晓风一个起落,重戟四分五裂,欧阳鸿波更是直接被震飞,衣衫尽碎,他赤裸着身体重重摔落在风怀瑾的面前。
砰!
砰砰!砰!
数不清的气道破体而出,他就像是一只被撑爆了的蹴球,浑身爆裂出无数缺口。
待到体内的气散尽,他却还是一息尚存。
有且仅有一息。
是晓风故意留下来的,为的就是并不希望他死得太过痛快。
“我知道他是谁了。”
凝汗成霜,挂在眉梢的冰霜已然泄露出她的寒意;
碾石成粉,她面前滚动的石子都已化尘随风飞散。
两股寒风呼啸,是她和唐天毅各自杀意的应和。
她不仅知道了这个人是谁,明白了唐天毅为何独独将他找出来质问,更理解了唐天毅愤怒与痛恨的来源。
不仅理解,而且同愤;
不仅同愤,而且更恨。
恨到哪怕是将欧阳鸿波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息他们心中仇恨的火焰。
因为他伤害的人,是苏菀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