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欢将季尾草的存在告知了祁曜君,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她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原因,连带着小老头一直以来为她铺设的局也悉数和盘托出。
季月欢最后苦笑,“所以,祁曜君,或许你对我的爱,根本就不是你所以为的爱,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算计,你不过是局内一环。”
祁曜君从所谓无常判官开始就处于呆愣状态,他震惊于她在另一个世界的遭遇居然只是源自一场失误,愤怒于季和的抛弃反倒让她无端承受苦果,更心疼于她带给另一个女孩儿幸福快乐的二十年,对方不过是报恩,他却也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听出几分感激。
怎么会有这么善良又这么傻的姑娘?
直到听到季月欢最后一句,祁曜君才缓缓回神。
他看向季月欢,让季月欢意外的是,祁曜君并没有展现出她想象的愤怒,出乎意料的平静连季月欢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甚至伸手在祁曜君面前晃了晃。
“祁曜君?你听傻啦?”
祁曜君无奈地抓过她的手,“季月欢,这就是你顾虑吗?”
季月欢觉得他这个反应实在奇怪,“……我不该顾虑吗?”
祁曜君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季月欢,或许你不信,我比你,更早知道,有人在布局。”
这一次呆愣的人换成了季月欢。
“……什么?”
祁曜君静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应该从何说起。
季月欢一直安安静静地等,半晌之后,头顶却传来一道熟悉而陌生的歌谣。
说熟悉,是因为歌词旋律她都记得无比清楚。
说陌生,则是因为,唱歌的人,是祁曜君。
“若我突然死亡,请你不要悲伤,就当我没有归途去流浪,一个人去往,一个人远航……等时光慢慢流淌,直到所有人把我淡忘,最好就像,我从未在世间走过场……”
“若我突然死亡,请忘记我模样,忘记曾与我走过的时光,怀念不过是徒增悲伤,就让我在你记忆里被埋葬,等岁月年轮渐长,再没有人记得有我的过往,最好能够,连存在都彻底消亡……”
一声声,一句句。
祁曜君很少唱歌,或者说,他根本不懂得怎么唱歌,但无奈这个男人记性好,他会根据记忆里的旋律尽可能地复刻,即便语调笨拙,甚至出现一点点的跑调也没关系,他优越的嗓音条件,足以弥补这点不足。
可让季月欢震惊根本不是祁曜君会唱歌这件事。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首歌?”
祁曜君闭着眼,环抱在她腰间的手微微发抖。
其实她被危竹带走的那段时间里,他无数次枯坐于季家准备的那座墓碑前,一遍遍地唱着这首歌。
他想要说服自己,不要悲伤,她只是一个人去了远方流浪,她自己也说怕死后不能睡得安详,他该顺着她的意将她遗忘。
可他做不到。
“我在梦里看到过。”
“欢欢,我后来那么强硬地阻止你陷入沉睡,是因为我在梦里看到过,你在一个深夜,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没有人动手,没有人下毒,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死在黎明破晓前。”
“欢欢,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恐慌,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流逝的那么容易,我甚至想就算我身在现场,也未必能将你救下,所以,我要尽可能地规避这种事情发生。”
季月欢的大脑轰然炸开。
祁曜君……梦到她猝死的那一天?
这怎么可能?
而接下来,让她震惊的事情还有更多。
“季月欢,我曾做过无数关于你的梦,我知道你的很多过去,或许你会觉得冒犯,但……我似乎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了解你。”
“我曾看到你在他的墓碑前痛苦悲号,我看到你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家,我看到赵成刚害你失去了你的将军,我看到你在冰天雪地里被人喊作怪物,我甚至……”
祁曜君闭上眼,“我甚至知道谢宇。”
季月欢瞳孔猛缩,她骤然抬起头,与祁曜君那双通红的眼睛对视。
嫉妒当然有,但更多是心疼。
季月欢从未想过祁曜君会知道谢宇,毕竟从前她不过是和宋冬杨多说几句话,这个男人就醋得不行了。
若是知道谢宇,怕是会恨不得撕了她。
可他看样子,居然……一早就接受了?
祁曜君拉着她,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他前前后后所经历的每一个梦境,包括每一个梦境出现的时间节点。
直到他说起谢宇。
祁曜君自嘲地笑了笑。
“季月欢,你根本不知道,那晚当我在你的呓语间听到‘谢宇,别闹’四个字时,我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几乎让我嫉妒得快要发疯。”
季月欢张了张嘴,一时哑然。
她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对不起。”
祁曜君不置可否。
“我后来让昌风去查,可你知道他查出来的结果是什么吗?”
季月欢不说话,只是望着他。
“昌风查到你身边确实有一个人叫谢宇,可对方不过是个稚子,只是曾经寄养在季家一段时间而已。”
季月欢一愣,又很快想到了原因。
这个孩子的名字应该是小老头给起的,即便不是,也一定被他有意地引导过,为的就是如果未来出现这样的局面,可以混淆某人的判断。
“当时我便放了心,我想小孩子闹腾是常事,你或许曾无数次在小憩时被打扰,所以形成了这样的潜意识。我逼着自己不要去多想,直到后来……”
祁曜君讲了下去,直到他讲完,季月欢都有点没回过神。
最后,他在季月欢一脸恍惚的神情中问她:
“季月欢,你说,这每一个梦境出现的时间如此之巧,我究竟是要有多蠢,才看不出来是有人在布局?”
是了,他本就是一个聪明至极的人。
只需要一丁点的蛛丝马迹,他就可以抽丝剥茧,猜到很多东西。
他最多猜不到这个布局的人是谁,但要让他像自己一样,懵懵懂懂什么都察觉不到,绝对不可能。
“那你还……”
“还什么?还愿意赖着你?”
因为怕季月欢站得累了,所以早在讲到一半的时候,他便已经拉着她在榻上坐下,此时季月欢正窝在他的怀里,祁曜君拢着她,蹭了蹭她的发顶。
“我确实应该生气,季月欢,如果不是那个稚子的存在扰乱了我的判断,我或许那时就放弃你了,你可能也早就如愿摆脱了我的纠缠。”
季月欢抿了抿唇,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祁曜君打断。
“可我事后再去想,那个稚子真的扰乱了我的判断吗?分明有那么多破绽,只要我稍微细想就会发现端倪,只是我当时选择了蒙蔽自己而已。”
“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我对你的感情不纯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被算计。”
祁曜君环在她腰间的手,一点点收紧。
“季月欢,你的顾虑根本就不存在。”
“我是在明知道自己被算计的前提下,清醒地,放任自己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