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酉吉得知苏荷子变性真相后,胸中郁气翻涌,径直闯入万俟雨处理事务的偏厅。万俟雨正执笔批阅卷宗,猩红披风随意搭在椅背上。
见赵酉吉面色铁青,知道他来者不善,她搁下朱笔,难得放缓语调:“吕大宝那小子是师父师丈的独苗,我总不能真打断他的腿。”
她揉了揉眉心,带着一丝疲惫,“况且苏荷子如今也没掉一根汗毛,你何必……”
“没掉一根汗毛!”赵酉吉猛地拍案,震得笔架摇晃:“她是我花了九百万灵石从拍卖台上救下的人!在天魔府遭这般纠缠,你这代掌府务之人轻飘飘一句‘没掉一根汗毛’便打发了?”
万俟雨眼底血色隐现,声音陡然转冷:“赵酉吉,我念在旧日情分容你在此放肆,你真当我这‘小剑魔’是泥塑的不成?”
她缓缓起身,指尖无意识摩挲手中的笔杆,周身散出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莫忘了这是何处——黑石城内,我要碾死你,比踩碎药渣还容易。”
赵酉吉被那实质般的杀意激得后背发凉。他强撑气势指向门外,声音却泄了三分底气:“小孩子不好好管教你还有理了!好……好!你横!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赵酉吉也不是泥捏的!”
万俟雨嗤笑一声,猩红披风倏然荡开:“你要去找谁告状?滚去告状便是!别在这里碍眼。”
她反手抓起案上茶盏砸向地面,瓷片混着茶水溅上赵酉吉袍角:“再聒噪一句,别怪我我对你不客气!”
赵酉吉喉结滚动,终是咬牙咽下狠话,踉跄退出门外。廊下阴影中,他抹了把冷汗,心底那点底气,在魔女翻脸的血煞面前碎得干干净净。
赵酉吉臊眉耷眼地回到天魔府安排的院落,哪吒正静坐调息。见赵酉吉神色颓丧,哪吒眉间金纹微动,淡然问道:“何事如此沮丧?”
赵酉吉将万俟雨包庇吕大宝、苏荷子被迫变性之事愤懑道出,语气带着不甘:“弟子一时气不过去找万俟雨理论,谁知她竟翻脸威胁……”
哪吒金红眼眸毫无波澜,对这等琐事漠不关心。
他敏锐捕捉到关键信息,突然打断:“你是说——剑魔孟千秋与其道侣纯阳子吕岩,此刻皆不在天魔府中?”
“呃…是。”赵酉吉被问得一怔,冷汗涔涔而下——他猛然想起哪吒北上的核心目的!自己竟因苏荷子之事险些误了大事。他急忙收敛情绪,躬身请罪:“弟子失职!竟因私废公…敢问师叔接下来作何打算?”
哪吒指尖轻叩桌面,魔气随思绪微漾。他反问:“你待如何?”
“弟子体内有一条缝尸虫亟待解决,接下来当务之急是北返广寒仙宗向杨戬真君复命!”赵酉吉答得干脆。
哪吒沉吟片刻,赤金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考量。他想起赵酉吉提及西线魔军溃兵遍布,又观其不过金丹修为,沉声道:“此去广寒仙宗路途凶险。既然孟千秋夫妇不在府中……”
他抬眼直视赵酉吉,决断道:“本座便与你同往广寒仙宗。一则护你周全,二则——”
他语气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深沉:“多年未见杨戬师兄甚是想念,正好借此机会一晤。”
赵酉吉闻言精神一振。有哪吒这尊大神与自己同行,不仅安全无虞,更能与他多亲多近为自己转投太乙仙宗之事增添筹码。
他当即躬身:“谢师叔庇护!弟子这便准备北上事宜!”
赵酉吉虽对万俟雨心存怨怼,但体内缝尸虫的隐患如同悬顶之剑。他正纠结如何开口求助,翌日清晨万俟雨却主动找上门来——猩红披风飒飒,眉宇间已不见昨日戾气,仿佛那场冲突从未发生。
“喂,”她斜倚门框,目光扫过赵酉吉:“你体内那条‘缝尸虫’如何了?算算日子,早该到发作的时候了。”语气平淡,却点破了赵酉吉最深的忧虑。
赵酉吉心中一动,知晓这是对方递来的台阶。他压下复杂心绪,恭敬道:“劳姑娘挂心。缝尸虫发作之期确已迫近,幸得……幸得一位前辈高人施以秘法,将其强行镇压这才拖延至今。”
万俟雨金红血瞳微眯,带着审视:“高人?能压制缝尸虫而不损及你此刻的肉身强化之效……倒有几分手段。”
她并未深究“高人”身份,果断转身:“既是强压,终非长久。随我来,今日便替你彻底拔了这祸根。”
炼丹房内,药气森然。万俟雨示意赵酉吉盘坐于蒲团之上。她取出一套细如牛毛的乌金针,指尖血煞之气缭绕,精准刺入赵酉吉心口大穴。赵酉吉只觉心口一麻,缝尸虫受刺激猛地一颤,遍布全身的青灰色触须瞬间在皮下凸显。
“忍住!”万俟雨低喝,同时将一枚猩红如血的丹药塞入赵酉吉口中——正是当初约定的休眠丹。丹药入口即化,一股冰冷刺骨、直透脏腑的寒意弥漫开来。心口那团蠕动的生命仿佛感知到末日降临,发出无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哀鸣,疯狂挣扎!
赵酉吉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全身肌肉因剧痛而痉挛。他能清晰感觉到缝尸虫在休眠丹的作用下,正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汲取他最后的血肉精元,试图做最后的反扑。
万俟雨眼神锐利如刀,双手结印,血煞之气凝成丝线,顺着金针导入赵酉吉体内。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力量,如同剥离寄生在心脏上的毒瘤。随着她指尖血光流转,一根根青灰色的、仿佛有生命的触须,如同被抽丝剥茧般从赵酉吉的筋肉血脉中被强行逼出、震散。
这过程漫长而痛苦。赵酉吉汗如雨下,脸色惨白如纸,几乎虚脱。终于,万俟雨指尖猛地一收!
“噗!”
赵酉吉张口喷出一小团粘稠的、夹杂着青灰色碎末的黑血。心口那股如附骨之疽的蠕动感、侵蚀感,以及那蔓延全身的隐痛与空虚感,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
万俟雨抹了把额头的细汗,看着瘫软在地、气息萎靡却眼神清明的赵酉吉,猩红披风无风自动:“成了。这虫子留下的‘根须’已尽数化去,它本体陷入永久休眠,与死无异。调养几日,损耗的精元自会恢复。”
赵酉吉虚弱地靠在床榻边,感受着体内久违的、不再被异物侵蚀的轻松感,长长地、带着一丝颤抖地吁出一口浊气。纠缠他多日、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缝尸虫之患,终于在天魔府这间弥漫着药草与焦糊气息的炼丹房里,被这个翻脸如翻书却又意外守信的小魔女亲手终结。他看着万俟雨收起金针的利落背影,心中那份因苏荷子而起的憋闷怨气,似乎也随着缝尸虫的消失而淡去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