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林离推开那扇雕花红木门，入眼便是一张黄花梨八仙桌，上面已摆好了白瓷餐具。
房间四角立着几盏鹤形灯，墙上挂着几幅古旧的兵器图谱，看似朴素却处处透着讲究。
“又是个低调奢华的局...”林离暗自腹诽，这些世家大族就爱搞这套排场，难怪他接手分部后发现都在争相投资白酒产业，无它，确实来钱快啊。
“怎么了？”身旁传来温润的嗓音。
林离转头，看见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这人面容清俊，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书卷气。
“李晏如，家父长子。”年轻人拱手行礼，袖口露出半截白皙手腕，“久闻林兄大名。”
两人寒暄几句，略微聊了聊，林离发现这位李家大少爷对屠龙之事兴趣缺缺，反倒谈起戏曲时眼睛发亮。
“林兄可是觉得这宴席太过铺张？”
林离摇头：“只是大鱼大肉吃惯了，反倒想念些清粥小菜。”
“林兄所言极是！”李晏如眼睛一亮，正要继续抱怨家中的奢靡作风，走廊外突然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
“恨只恨无道君把纲常丧～”
李晏如立刻噤声，冲林离使了个眼色。
只见一位灰白胡子的老者踱步而入，正是李嗣音，老人今日换了身靛蓝长衫，手里还转着两颗包浆浑厚的核桃。
“来了？坐。”李嗣音驻足，眯眼打量林离，一双黄金瞳无声点亮，如炬的目光直刺林离。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连侍者端菜的手都微微颤抖。
而林离恍若未觉地迎上那道视线，眸中平静如水，漆黑的眼瞳如同深潭。他很明白，血统永远是说话的底气和前提。
两人对视数息，李嗣音眼中金芒渐渐褪去，心中暗惊，这年轻人竟如深渊般难以测度，该说果然是娲主和林氿那老东西的眼光么？
这时，林离刚要开口问候，老人却一甩袖子，转头对侍者吩咐道：“去，把那些油腻的撤了，换几道清爽的来。”
不多时，侍者们重新端上几样小菜，清炒芦笋，腌笃鲜，蟹粉豆腐，配着一盅碧螺春。
李嗣音亲自给林离斟了杯茶：“年轻人啊，喜欢养生是好事。”
林离一怔，随即明白恐怕是李晏如做了两手准备，他举杯致意：“劳前辈费心了。”
“少来这套！”老人一仰脖干了杯中茶水，“我找你，是为正事。”
……
饭局在茶香中开始。
李嗣音夹了块豆腐，状似随意地问道：“嗯...林氿那老家伙身子骨还硬朗？”
“托您的福，老爷子精神很好。”林离朗声回答。
“唔...”李嗣音捋了捋胡子，“没想到那老顽固这么快就退位让贤了。那老夫就倚老卖老，唤你一声林小子吧。”
“您这是哪里话，”林离笑着给老人添茶，“我是晚辈，理应如此。”
几巡茶过，李嗣音的话匣子渐渐打开。
他谈起李家世代经营军工的背景，说到兴起时，还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光流转的金属锭放在桌上。
“这是最新研发的钛钨合金，用在航天器上的，我们的飞机就当用上这些，哼哼....”
老人得意地敲了敲金属锭，发出清越的声响，“不过老夫最得意的，还是祖传的锻造手艺。”
林离眼睛一亮：“您也擅长锻造？”
李嗣音停下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离一眼：“怎么？林小子对这些东西也有兴趣？”
“我对锻造也有些心得。”林离轻描淡写地回复。
李嗣音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核桃也不盘了：“哦？说说看！”
“这个嘛……”
接下来的谈话让老人越来越惊讶。
两人越聊越投机，李嗣音发现林离不仅理论知识扎实，谈起实际操作更是头头是道，分明是亲手抡过锤子的人。
不多时，老人便直接站起身来回踱步：“天才，如此年纪简直是天才！”
说完，他长叹一声，“唉，可惜你姓林啊，要是我李家人多好！”
林离嘴角微微抽搐，这老人的热情着实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一旁李晏如作陪的轻轻一笑，显然早已习惯父亲这般作派。
“爸，您的新作品....不如...”李晏如欲言又止地提醒道。
李嗣音会意，朝管家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砚修捧来一个紫檀木长匣，老人接过匣子，略带得意地掀开盖子，露出一柄形制古朴的环首刀。
刀身通体乌黑，刀背处镶嵌着几枚鎏金龙雀纹大环，在阳光下泛着暗金色的光泽，刀鞘上细密地雕刻着云雷纹，入手沉甸甸的颇有分量。
“大夏龙雀刀。”李嗣音撇了撇嘴，“仿品，我几个月前锻的。”
林离仔细端详着这把刀，忍不住点头赞叹。刀身上的龙纹栩栩如生，每一片鳞甲都清晰可见，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水经注》有载。”李嗣音抚摸着刀背，如数家珍，“胡夏赫连勃勃造大夏龙雀刀，背刃有龙雀环...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迩...”
林离一边听着，一边暗自感叹这刀工艺确实精湛，只可惜用的不是再生金属，耐久度这方面差了亿点点。
“至于正版龙雀刀啊...”
李嗣音话锋一转，“《古今刀剑录》上说它后来落入宋武帝刘裕之手，老夫去刘家问了八百回，连个刀影子都没见着！”
他气呼呼地灌了口茶，“要我说，陶弘景那老东西纯属放屁，赫连勃勃铸刀时还没在统万城称帝呢，时间都对不上。”
林离本来正听得入神，听到最后一句不由自主地神色一僵，手中的筷子被他紧紧捏着：“统万城....？”
他猛然想起，导致夏之哀悼事件的源头，似乎正是来自这座传说中的城池。
那座由赫连勃勃修筑的统万城，在学院的记载中，似乎也有不凡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