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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梢外脚步声起,若春燕掠水,轻盈飘忽。
“师傅,为何弃了大道不走?” 少女嗓音清嫩,带着几分不解。
“大道上耳目众多。” 回应声如寒泉击石,冷冽非常。
杨炯伏在虬枝间,听得这声音,心头猛地一跳:来人竟是李泠与楚灵曜!这师徒二人,怎会突然现身于此荒山野岭?
他不敢大意,深知李泠武功深不可测,当下暗递眼色与文竹,又以唇语示意来人身份。
文竹何等聪慧,瞬间敛了周身气息,宛如木雕般纹丝不动,亦不放眼探查,只安静竖耳倾听。
只听树下楚灵曜又道:“师傅,镇武司已将江湖几大帮派收入麾下。照此下去,不出数年,您必能登上武林盟主之位。那些和尚道士,平素里最是瞧不上江湖中人,此番联合‘清凉’办什么武林大会,分明是不怀好意。咱们何苦去受这份气?倒不如蓄锐力量,利用大公主手中的权力和威能行事,届时再与他们一较高下,叫他们也知道,谁才是这江湖的主人!”
李泠蛾眉微蹙,沉吟良久方道:“我那大姐心性难测,昨日连盟友颜夫子都能伙同梁王除去,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她既不信旁人,焉知不会清算我们?况且……”
话音一顿,眼中闪过一抹幽光,续道:“此次武林大会,乃是皇太后暗中筹划,清凉寺、正一天净明、宝鼎、全真诸派皆有参与。依我看,这哪里是什么武林盛会,分明是皇太后与李泽的揽权之计。”
楚灵曜连连点头,只听李泠又道:“太后既邀我赴会,便是对李泽存了忌惮之心,想借我之力分其权柄。清凉寺向来是皇家心腹,正一净明、宝鼎两派多半已投靠李泽。那全真派坐拥北方,门徒众多,势力庞大,才是各方争夺的关键所在。得全真者,方能在这场纷争中占尽先机。”
楚灵曜眉头紧蹙,忧声道:“师傅,咱们这般左右摇摆,若被大公主知晓,以她那翻脸无情的性子,定要除之而后快,那咱们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泠轻笑一声,素手轻捋鬓边青丝,眼中闪过狡黠之色:“笨蛋!你须牢记,若无共同大敌,联盟不过是一盘散沙。你且说说,此番会盟,咱们的敌手该是谁?”
“是谁?” 楚灵曜茫然发问。
“真是朽木!” 李泠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会盟由皇太后与李泽牵头,太后想削李淑、李漟的权柄,李泽觊觎皇位,这敌手还不明显?不就是那两位公主!
只是太后对李泽仍存疑虑,才借武林大会之名,行利益分赃之实。这趟浑水怕是有得搅了!”
楚灵曜神色凝重:“那咱们该投靠哪一方?”
李泠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笑意:“着什么急?且先静观其变。说不定,这乱局之中,反倒藏着天大的机缘!”
言罢,师徒二人身影渐远,唯余松涛阵阵。
杨炯与文竹刚欲开口,忽见碗口粗的花蟒吐着信子,顺着松枝蜿蜒而来。
许是那蟒蛇身躯沉重,竹篮竟剧烈摇晃起来。
二人面色骤变,借着枝桠遮掩,如猿猴般窜出吊篮,寻思爬上树顶,藏入松针之中。
杨炯在树杈上还未站稳,忽见一道黑影破空而至。
定睛一看,竟是枚石子以雷霆之势飞过,直击蟒蛇头。
只听 “砰” 的一声闷响,花蟒脑浆迸裂,直挺挺坠落。
楚灵曜足尖点地,飞身而至。低头见这蟒蛇仍在抽搐,长剑出鞘,寒光一闪,锋利剑刃直取蛇的七寸要害,将其斩成两段。
收剑后,她高声喊道:“师傅,是条花蟒!”
李泠美目微眯,心中暗忖:难怪此地透着蹊跷,自踏入便不闻鸟雀之声,总觉有双眼睛窥视。如今见了这蟒蛇,倒也说得通了。
当下不再迟疑,沉声道:“走吧,莫要误了大事!”
楚灵曜点头,瞥了眼高耸入云的古松,摇头跟上,师徒二人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
待李泠师徒二人身影彻底消失,文竹长舒一口气,轻声问道:“咱们该如何是好?”
杨炯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沉声道:“此事恐怕另有玄机。李泽敢借我之手除去颜夫子,正一派又公然挑衅老爷子,背后必定藏着更大的图谋。”
他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抹决然,续道:“我戴上面具,混入武林大会一探究竟。你即刻赶回皇城司,通知谭花带人前来接应,以防不测。”
文竹深知事态紧急,没有半分犹豫,只郑重叮嘱:“万事小心!”
随后,二人迅速攀下古松,一个往山山腰疾行,一个朝山下狂奔。
杨炯行至隐蔽处,指尖在脸上快速游走,人皮面具如流云般贴合,瞬间换了副寻常商贾的面容。他混在往来香客中,顺着青石阶往清凉寺而去,脚步看似闲散,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进得寺门,香烟缭绕中,杨炯熟稔地绕过天王殿,七拐八绕来到后院。
忽见一小沙弥提着水桶经过,他身形一闪,如鬼魅般贴了上去,匕首抵住对方咽喉:“空性方丈在哪?”
“你……你是何人?” 小沙弥吓得面如土色,手中木桶 “哐当” 落地,水花四溅。
杨炯不耐烦地将匕首往前一送,锋利的刀刃立刻沁出血珠:“少废话!”
“在……在妙音阁!” 小沙弥声音发颤,几乎哭出声来。
杨炯反手一掌劈在他后颈,将人打晕后拖进树丛,用落叶草草掩盖,这才朝妙音阁走去。
待到附近,方向传来阵阵人声,杨炯装作迷路的香客,在周围徘徊窥探。
只见各大派弟子正鱼贯而入,阁前守备森严,清凉寺的武僧们手持禅杖,目光如炬,仔细检查着来人身份。
杨炯见此,眉头皱做一团,暗自思索:想要扮成寺中僧人混进去,显然已无可能;可这武林大会,来的皆是各派亲信,贸然假扮,必定露出马脚。
正当他愁眉不展时,忽见远处走来一队全真弟子,约莫三十余人。众人在阁前验过凭证,陆续进入,唯有一名小道突然脱离队伍,神色慌张地折返而去。
杨炯见那小道童脚步匆匆,直奔茅房而去,心中暗喜,脚下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待小道童伸手推门之际,他清喝一声:“小道长且留步!”
“没长眼么?上香去大雄宝殿!” 小道童头也不回,语气里满是不耐,双手已扣住茅房门环。
杨炯见此,再不迟疑,身形如鬼魅般欺近,脚尖轻点,妙风步催到极致,眨眼间已到小道童身后。
旋即,并指如剑,直取对方玉枕穴。
小道童只觉后脑一痛,浑身气力顿时消散,软绵绵向前倾倒。
凭借着仅存的意识,刚要张口呼救,后颈又重重挨了一击,双眼一翻,瘫倒在地。
杨炯动作利落,三两下扒下道袍穿在身上,扯下对方腰间木令,又将昏迷的小道拖入茅房,从外面上了锁,这才安心离去。
刚到妙音阁门前,便被一名身材魁梧的大和尚拦住去路:“这位道友面生得很,不知是哪位道长高徒?”
杨炯神色自若,左手结出三清道印,右手亮出令牌暗纹,朗声道:“紫霄宫静散人座下弟子,春道人有礼!此番奉师命前来赴会,还望大师通融。”
大和尚仔细查验令牌,见纹路暗记丝毫不差,这才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侧身让开道路。
杨炯颔首示意,缓步踏入妙音阁。穿过垂着织金幡幔的前厅,他刻意放缓脚步,装作随意踱步的模样,待觑得全真道众人坐席,便不着痕迹地隐入最后一排。
此时阁内已座无虚席,檀香烟霭袅袅升腾,九盏青铜莲花灯在佛台前次第明灭,将众人身影映得忽明忽暗。
空性方丈身披金线绣着曼陀罗花纹的袈裟,踏着蒲团上前,宽大的袖摆扫过青石地面,发出沙沙轻响。
“阿弥陀佛。” 空性双掌合十,声若洪钟,“诸位同道千里赴会,实乃武林盛事。老衲忝为清凉寺住持,今日斗胆暂代司仪之职,还望各位海涵。”
“空性大师这是哪里话!” 下手位的正一净名道华龙真人抚须大笑,“你这清凉寺千年古刹,论辈分、论威望,不主持大局,还有谁镇得住场子?”
满堂哄笑声中,空性方丈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席间八公主李泠月白缎绣着银丝云纹的宫装,又落在全真派掌教苍松子霜雪般的鬓发上,忽地轻叹:“老衲修行浅薄,本不该多言。只是近来江湖风波迭起,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老衲虽居古寺,也常听得山下百姓怨声载道。”
他忽地顿住,手中佛珠转得愈发急促,“前日太后差人送来密信,提及‘武林盟主’之位须有德者居之。老衲苦思多日,唯觉此事关乎武林安危,不可草率。不知诸位高见,这盟主之位,当由何人担此重任?”
华龙真人抚须长笑,声震梁上铜铃轻晃:“空性大师这话倒有趣,太后金口玉言,自然是一言九鼎。只是这武林盟主的担子,既要服众,又要扛得起风雨。
我正一派立教百年,门下弟子遍布九州,每逢江湖动荡,哪次不是冲锋在前?前日巨蟒山剿灭马贼,我派弟子死伤二十余人,这般功绩,可否在候选之列?”
话音未落,正一宝鼎派中忽有青衫少年越众而出。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在李泠月白裙裾上稍作停留,眸中惊鸿一闪,旋即抱拳接话道:“我正一派向来以匡扶武林为己任,观今日局势,盟主之位需得有雷霆手段、雄才大略之人坐镇。若论统领江湖,我派上下皆愿效犬马之劳。”
李泠斜倚软垫,素手轻转白玉茶杯,茶汤泛起涟漪,倒映着她眉间一点朱砂痣。
周遭喧闹如沸,她却恍若置身事外,只将茶盏凑近唇边,浅抿一口,任茶香萦绕舌尖,倒比听戏还悠闲。
全真苍松子拂尘轻挥,白须无风自动:“两位不必急于一时。这盟主之位,好比那鼎中沸水,火候未到便强揭锅盖,反要烫伤了手。
依贫道看,武林各派各有所长,不如先将候选之人列出来,再从长计议。如此既不伤和气,又能服众,诸位以为如何?”
华龙真人斜睨苍松子,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道长这副悲天悯人的做派,倒像是活菩萨转世。只是依贫道看,这和光同尘的本事,倒比修道更见功夫。难不成全真教上下,当真无意这盟主之位?”
苍松子抚须而笑,白眉随笑意轻颤:“道友谬赞了。武林好比一张大网,各派都是网中丝线,牵一发而动全身。贫道所求,不过是丝线不断、网眼不破,仅此而已。”
空性方丈手中念珠突然停住,袈裟下的指节微微发白:“诸位,太后体恤江湖疾苦,此番举荐,实乃……”
话未说完,忽听得阁外传来 “咚、咚” 脚步声,宛若战鼓擂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朱漆大门轰然洞开,一位身披玄铁甲胄的将军阔步而入。他每踏一步,青石地面都似要震颤三分,腰间佩剑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恍若淬了千年寒冰般凛冽。
杨炯躲在人群深处,脊背瞬间绷紧:邹鲁?!那领军卫大将军本该明日才到京城,怎会此刻现身?
邹鲁铁甲铿锵,抱拳环揖一周,声音震得青铜灯盏轻晃:“列位英雄,邹某奉太后懿旨而来。这武林盟主之位,空性大师德高望重,若得诸位襄助,既是顺应天命,亦是江湖与朝廷携手之契机。朝廷向来护佑武林,日后也必当为诸位排忧解难。”
此言一出,阁内鸦雀无声。
众人皆知,这领军卫大将军邹鲁之名,在江湖中如雷贯耳。去年西夏国战,以尸体投疫,手段狠辣果决,麾下一万领军卫更是朝廷精锐。此番现身,背后不知暗藏多少伏兵,原本的武林大会,倒似成了步步惊心的虎狼之穴。
宝鼎派那少年忽而长身而起,眸光阴冷非常。
他扫了邹鲁一眼,自袖中取出一枚鎏金令牌,在烛火下缓缓转动,朱雀纹饰熠熠生辉:“邹将军的美意,我等心领。只是江湖事,终究要以江湖规矩论。这枚朱雀卫令牌,是殿下对我正一教的期许。我派上下愿为武林表率,若能担起盟主之责,必当不负所托。”
少年话音未落,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一方是朝廷虎将,一方是贵胄亲信,两方人马剑拔弩张,连空气中的檀香都似凝成了利刃,仿佛只要一声令下,便要血染佛殿。
李泠白玉茶盏在指尖缓缓转动,忽听得殿外响起阵阵军步和士兵嘈杂之声。
她黛眉微蹙,素手轻挥将茶盏搁在矮几上,罗裙扫过满地檀香,起身时银佩叮当,冷声而言:“诸位皆是武林泰山北斗,开口闭口却尽是朝堂纷争。这般各执一词,倒叫人想起戏台上的武生,锣鼓喧天,却独独少了几分真章。”
苍松子见势不妙,拂尘急挥间已挡在两方中间:“八公主这话说得在理!有道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今日诸位唇枪舌剑过了火,倒不如暂且按下此事。诸位且去歇一歇,待夜烛高起,再从长计议如何?”
众人正要应和,却见空性方丈袈裟无风自动,枯瘦手掌缓缓抬起:“列位施主且留步。老衲修行途中,偶得一位故人相助,今日恰逢盛会,便想着请他来与诸位见上一面,也好为这武林大事添几分机缘。”
说罢闭目诵经,念珠转动声在殿内愈发清晰。
骤然间,一阵拖沓声响自长廊尽头传来,似铁链拖地,又似重物碾过青石。这声响忽远忽近,竟与空性方丈的诵经声隐隐相合。
满堂高手皆是心头一震,有人按住剑柄,有人暗提气力,目光齐刷刷聚向殿门。
檀香缭绕间,九盏青铜莲花灯突然明灭不定,烛泪如血般簌簌坠落。众人只觉一阵阴寒之气扑面而来,殿内温度骤降,连自己呼出的白气都清晰可见。
就在这时,一道肥胖身影缓缓挪进殿门。那僧人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青石地面都似要凹陷三分。他身披的袈裟破旧不堪,补丁层层叠叠,红的似血,绿如鬼火,拼凑出诡异莫名的图案,在摇曳的烛光下仿佛活物般蠕动。
此僧大腹便便,圆滚滚的肚皮随着步伐上下起伏,活像个随时会炸开的酒坛。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眯成细缝的双眼藏在层层肥肉中,叫人瞧不清眼底神色。
最怪异的是他腰间悬挂的巨型布袋,足足有半人高,随着步伐剧烈晃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恍若有人在袋中搅动着无数兵刃。
满堂高手皆是心头一震,妙音阁内一片死寂,唯有那僧人沉重的脚步声与布袋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