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光线柔和。
雏雪坐在渡鸦对面,声音轻柔得像春日拂过湖面的微风。
“看我手指,这是几?”
雏雪伸出三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渡鸦眼前轻轻晃了晃。
渡鸦的眼神有些涣散,瞳孔似乎无法聚焦。
她迷迷糊糊地盯着雏雪的手指,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吐出两个字。
“诶……三……”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像是在梦呓。
雏雪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温柔。
“嗯,是三。真棒。那么,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渡鸦的眉头轻轻蹙起,似乎在努力思考这个问题,但脑海中却是一片混沌。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雏雪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们慢慢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渡鸦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表情有些茫然。
“是觉得……很累吗?”
雏雪引导着她。
“嗯……累……”
渡鸦轻轻地应了一声,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蜷缩在椅子里。
“我知道你很累。”
雏雪的声音充满了理解和包容。
“你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保护一些东西,对吗?”
渡鸦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和迷茫。
“那些东西对你来说,一定非常非常重要。”
雏雪继续说道,她的声音像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拂过渡鸦紧绷的神经。
“但是,一直紧紧抓着,会不会让你喘不过气来呢?”
渡鸦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将脸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房间外,李牧寒、姜槐和陆七焦急地等待着。
气氛有些压抑,只有偶尔从门缝里传出的雏雪那轻柔的说话声,才能稍稍缓解他们内心的焦虑。
李牧寒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正抱着姜槐的女儿姜凌雪逗她玩儿。
姜凌雪扎着两个可爱的小揪揪,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姜槐。
小丫头咯咯地笑着,小手紧紧抓着李牧寒的衣领。
显然很喜欢这个每次来都会给她带好吃的和新奇玩具的大哥哥。
这次李牧寒来之前,也特意去商场扫荡了一番。
买了一大堆最新的卡通玩偶和进口零食,此刻正堆在旁边的沙发上,像一座小山。
“噗噗噗——看哥哥变魔术!”
李牧寒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在姜凌雪眼前晃了晃,然后迅速藏到身后,再摊开手,棒棒糖不见了。
姜凌雪瞪大了眼睛,小嘴张成了“o”型,随即又咯咯地笑起来,拍着小手让李牧寒再变一个。
姜槐看着女儿和李牧寒玩得不亦乐乎,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老李,你要是对你自己那两个孩子也这么上心,也不至于他们俩现在天天在背后编排你的坏话。”
“啊?那咋了?”
李牧寒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一边从身后又“变”出那根棒棒糖递给姜凌雪,一边说道。
“那俩倒霉催的一生下来就跟小哪吒似的,那么大一坨,嗷嗷叫唤,我连抱小婴儿那种软乎乎、香喷喷的机会都没体验过,哪儿有你家凌雪这么可爱,这么贴心啊,对吧凌雪宝贝儿~”
李牧寒用下巴蹭了蹭姜凌雪肉嘟嘟的小脸蛋,逗得小丫头咯咯直笑,口水都流了出来。
虽然玩得很开心,但姜凌雪还是伸出小手,奶声奶气地喊着。
“爸爸抱,爸爸抱。”
姜槐无奈地笑了笑,从李牧寒怀里接过女儿。
姜凌雪立刻像只小树袋熊一样紧紧搂住姜槐的脖子,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水族馆和游乐园呀?我想看大海豚,还想坐旋转木马。”
姜凌雪仰着小脸,满眼期待地看着姜槐。
姜槐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等爸爸下次休假,一定带凌雪去,好不好?”
“拉钩!”
“好,拉钩。”
一旁的陆七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嘴角也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
他开口问道:“姜组长,你现在应该也没那么忙了吧?夜魔巡游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姜槐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叹了口气。
“本来是可以休个假的。但是……塔拉夏和他的军团长,现在就待在夜魔巡游的总部。所以,我也必须时刻盯着他们。”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凝重。
“虽然他们暂时表现得还算安分,声称是来‘友好访问’,但毕竟是军团之主,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得不防。”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雏雪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平静。
她对着焦急等待的三人点了点头:“你们可以进去了。”
姜槐抱着姜凌雪,对李牧寒和陆七说道。
“你们俩进去吧,我在这里陪陪孩子,就不进去了。”
他不想让女儿看到房间里可能不太好的气氛。
雏雪看着走进房间的陆七和李牧寒,轻轻关上了门,然后对他们解释起渡鸦的情况。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沉重。
“情况……非常严重。她的精神,几乎已经完全崩溃了。”
雏雪的目光扫过两人担忧的脸庞,语气带着一丝叹息。
“说实话,她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倒下,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她的求生意志,或者说……某种执念,异常强大。”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严肃,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就直说了吧。再这样下去,无论是墨玄,还是渡鸦,她们两个……都会死。”
“你……你不是最会那个什么……什么塑造吗?”
李牧寒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显然对雏雪的“专业领域”只是一知半解。
“就不能……帮帮她吗?把她……呃……塑造回正常的样子?”
雏雪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平静无波。
“李牧寒,我擅长的是把正常人变成疯子,或者说,是挖掘出他们内心深处潜藏的疯狂。”
“但眼前这位……她已经很疯狂了,疯狂到几乎要吞噬掉自己。”
“所以,她已经不太需要我来‘塑造’了。”
“额……”
李牧寒被她这番话说得噎了一下,忍不住白了雏雪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怀疑。
“我说,你现在该不会……还在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吧?就是……把人变疯子什么的?”
雏雪闻言,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嗯?你是指,一个每天需要打三份工来维持生计,孩子们放学后因为家里没人,只能暂时寄在邻居家吃饭,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还要面对堆积如山的家务的普通家庭主妇,还有闲工夫和精力去做那些‘害人’的事情吗?”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李牧寒再次被噎住,看着雏雪那张依旧美丽却难掩疲惫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干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
“咳咳,那……那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救她?”
雏雪放下茶杯,目光在李牧寒和陆七脸上扫过,缓缓开口。
“我说啊,你们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误区。”
“什么误区?”陆七立刻追问。
雏雪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
“你们今天应该带来的‘病人’,是两个,而不是这一个。”
李牧寒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陆七却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神一亮。
“教授,您的意思是……”
“不要叫我教授。”
雏雪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
陆七立刻改口。
“雏雪小姐,您的意思是……左祈,才是问题的关键?”
“是。”
雏雪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道。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两个人,互为对方的关键。”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左祈的内心,被牢牢地锁在了过去,锁在了墨玄死去的那个瞬间。他无法走出来,也不愿意走出来。而渡鸦……”
雏雪看向房间内那个依旧蜷缩在椅子里,仿佛与世隔绝的身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则是用尽一切办法,想要将自己的未来给彻底堵死。所以,她才会在绝望和自我厌弃中,‘创造’出了那个完美的‘墨玄’的人格,以此来逃避现实,也以此来……惩罚自己。”
李牧寒听着雏雪的分析,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也不想想,他们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害的……”
虽然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房间里,依旧清晰可闻。
雏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她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平静地迎上李牧寒带着一丝指责的目光,语气坦然得近乎冷酷。
“是的,是我害的。”
她顿了顿,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那笑容在柔和的灯光下,却显得有些刺眼。
“所以,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
她依然微笑着,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就在雏雪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安静蜷缩在椅子里的渡鸦,身体突然动了一下。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神中带着初醒的茫然和困惑。
当她看清眼前的雏雪、李牧寒和陆七时,那种迷茫迅速被警惕和愤怒所取代。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声音沙哑而尖锐,像是被人硬生生从噩梦中拽了出来。
“你们又想干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多管我的闲事!”
她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当最终落在雏雪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时,瞳孔骤然收缩。
所有的理智瞬间被滔天的恨意所吞噬!
“是你!!!”
渡鸦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从椅子上扑向雏雪,双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都是你害的!!莫里亚蒂!!不管你换了多少层皮!!不管你伪装成什么样子!!我也认得你!!是你!!都是你!!!你这个恶魔!!!”
渡鸦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深深地陷进了雏雪的皮肉里。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上是混杂着绝望、痛苦和疯狂的狰狞。
雏雪被她掐得脸色涨红,呼吸困难,但她却没有丝毫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渡鸦,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
“渡鸦!你冷静点!”
陆七和李牧寒见状,大惊失色,赶紧上前试图将渡鸦拉开。
但此刻的渡鸦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的力量和疯狂程度都超乎想象,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她的手指从雏雪的脖子上掰开。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身影探了进来。
“妈妈……?”
姜凌雪怯生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哭腔。
“不……不要伤害妈妈……”
小丫头显然是被房间里的争吵和暴力吓到了,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雏雪的腿。
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挡在了渡鸦面前,仰着小脸,泪眼汪汪地瞪着渡鸦。
渡鸦在看到姜凌雪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掐着雏雪脖子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脸上的狰狞和疯狂也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和痛苦。
她看着那个挡在雏雪面前,用瘦弱的肩膀保护着自己母亲的小女孩,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羡慕,有嫉妒,有渴望,更多的却是无尽的悲哀。
“哇——”
的一声,渡鸦突然跪倒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凄厉而绝望,充满了压抑已久的痛苦和委屈,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承受的一切都哭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触摸姜凌雪,却又在快要碰到的时候猛地缩了回来,眼神中充满了不确定和恐惧。
“孩子……孩子……”
她哽咽着,泪水模糊了双眼。
“我……我和左祈……我们……也会有孩子吗……?会吗……?”
她的声音卑微而祈求,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姜凌雪被她突然的崩溃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下意识地往雏雪身后躲了躲。
雏雪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安抚着她,然后,她抱着姜凌雪,慢慢地蹲下身子。
来到了泣不成声的渡鸦面前。
她伸出手,温柔地拭去渡鸦脸上的泪水,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会的。”
渡鸦哭泣的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雏雪。
雏雪的脸上带着一抹温柔而坚定的微笑,她的眼神清澈而真诚,仿佛能照亮渡鸦内心最深沉的黑暗。
“我会帮助你们的。”雏雪的声音如同天籁,“我会让你好起来的。相信我。”
送走情绪暂时平复了一些的渡鸦后,陆七、李牧寒和姜槐带着雏雪,来到了左池的私人诊所。
诊所位于一条安静的街道旁,门面不大,看起来干净整洁。
然而,当左池从诊疗室里走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雏雪时。
脸上的表情瞬间从职业性的温和转为了极度的警惕和厌恶。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要把诊所的玻璃门给关上。
“哎哎哎!左池你干嘛呢!”
李牧寒眼疾手快,一把抵住了门,嬉皮笑脸地说道。
“大白天的,你关什么门啊?不做生意啦?”
“滚蛋!李牧寒!”
左池隔着门缝,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我警告你!别把这种麻烦的人物往我这儿带!我这里是正经诊所!有病人等着看病呢!你赶紧给我把她带走!”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雏雪,仿佛她是什么会移动的生化病毒。
“你先听我说啊!左池!”
李牧寒使劲顶着门,不让左池关上。
“渡鸦那件事!我知道你很上心!但是,你一个人真的解决不了!她!她能帮助我们!”他指了指身后的雏雪。
“帮我们?”
左池冷笑一声,眼神更加冰冷。
“你他妈是不是忘了墨玄当初是怎么死的?!她!就是罪魁祸首!”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李牧寒的语气也有些无奈。
“但……唉!情况复杂!反正!你先让我们进去再说啊!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娇小却异常迅捷的身影突然从诊所内冲了出来!
那身影快如闪电,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目标直指正和左池角力的李牧寒。
李牧寒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腕一紧,一股巧劲传来,紧接着天旋地转,“砰”的一声,他整个人已经被干净利落地掀翻在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嗷!”
李牧寒痛呼一声,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老腰。
那道身影在放倒李牧寒之后,并没有停歇,而是顺势一个翻滚,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弓着身体,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
是莎夏。
她此刻的模样与平时那个安静乖巧的小女孩判若两人。
她的眼神锐利而凶狠,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野狼一般的呜咽和咆哮,对着李牧寒、陆七和姜槐以及雏雪龇牙咧嘴。
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姜槐和陆七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愣住了。
“这孩子……”
姜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身手这么好?”
李牧寒的体术虽然算不上顶尖,但也绝对不差。
但刚才,他竟然被莎夏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力量的少女,三下五除二就给撂倒了?
当然,姜槐也看得出来,李牧寒刚才完全没有认真,甚至连一丝防备都没有。
否则莎夏不可能这么轻易得手。
但即便如此,莎夏所展现出来的速度、力量和格斗技巧,也足以令人侧目。
“莎夏,住手。”
左池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莎夏听到左池的声音,喉咙里的低吼声渐渐平息了一些。
但依旧保持着攻击的姿态,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警惕地死死盯着李牧寒几人,眼神中的凶狠丝毫未减。
左池叹了口气,对莎夏说道。
“行了,你先回去照顾病人吧,这里交给我。”
莎夏又狠狠地瞪了李牧寒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像一阵风似的又冲回了诊所内。
“哈哈....你家狼崽子好像和以前一样不怎么喜欢我啊?”
左池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李牧寒,没好气地说道。
“活该。”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雏雪,眼神中的厌恶和排斥依旧毫不掩饰。
“去别的地方谈吧。我不想让这个人,进入我的诊所。”
他指的,自然是雏雪。
雏雪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冲突与她无关。
听到左池的话,她微微朝着他点了点头,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似乎是在感谢他的“通情达理”。
李牧寒在陆七的搀扶下,唉声叹气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脸的郁闷。
他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先是昨晚处理夏玥的“榜首”事件搞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答应雪姐,下次陪她去购物,她才把夏玥的名字给删了。
现在又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放倒了,真是流年不利。
“这特管局的平胸都不是好惹的,姜槐,你一定要记得啊。”
“......抱歉,我身边除了墨巧,没有平胸,唉,巧了,墨巧也是你们特管局出来的。”
“.....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