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仅仅是人数上的优势,更是一种气势上的绝对碾压。
那是扫平了并州,吞下了关中,降服了西凉之后,汇聚而成的天下霸主之气!
打?
怎么打?
他手里这点兵力,冲上去,恐怕连一朵浪花都翻不起来,就会被这片黑色的海洋,吞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之前徐晃率军抢占渡口,双方还只是对峙。
夏侯惇自恃勇武,本想找个机会,给顾衍一个下马威,挫挫他的锐气。
可现在,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跑!
立刻!马上!
“传我将令!”夏侯惇的声音,嘶哑而果决。
“全军后撤三十里!立刻!马上!派出最快的斥候,将此地情况,火速禀报主公!”
他不敢再有丝毫的停留。
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连拔腿后撤的勇气都会消失。
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天灾。
面对天灾,凡人,只能选择逃命!
夏侯惇的果断撤离,并没有在顾衍的大营中,引起丝毫的波澜。
对于顾衍来说,曹操的这点试探,不过是餐前的一道开胃小菜,甚至都引不起他太多的兴趣。
他真正的目光,早已越过了黄河,投向了河对岸,那片富庶而又暗流涌动的土地,河内郡。
夏侯惇跑路的消息,连同顾衍大军那毁天灭地般的声势,如同一场十二级的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河内郡。
河内郡,张氏府邸。
作为河内郡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张家的家主张范,此刻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大厅之内,聚集了河内郡所有有头有脸的豪强家主。
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诸位,都听说了吧?”张范脸色煞白,声音干涩。
“冠军侯的大军,到了洛阳。号称三十万,随行的流民,又有十几万!夏侯惇连面都没敢见,就直接后撤了三十里!”
“何止是听说!”一名王氏的家主,声音带着哭腔。
“我家的商队,昨天从洛阳那边回来,亲眼所见!那人山人海,把天都给遮住了!顾衍正在洛阳大兴土木,看那架势,是要把洛阳当成新都城来建啊!”
“都城?我看是催命符吧!”另一名豪强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们忘了关中那些同僚的下场了吗?清丈田亩,清查隐户!那是把刀子,直接捅进了我们的心窝子里!是要我们的命啊!”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那可如何是好?”
“袁绍的兵马,还在我们北面虎视眈眈,时常过来借粮。这南面,又来了个更狠的顾屠夫!我们......我们这是前有狼,后有虎啊!”
绝望的情绪,在众人之间蔓延。
就在此时,家主张范,一咬牙,猛地一拍桌子!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张范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狼和虎,我们总得选一个!袁绍四世三公,名声好听,可他要的是我们的钱粮,是把我们当肥羊宰!这顾衍虽然手段狠辣,但他毕竟是奉天子诏,名正言顺的征北大将军!”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们,去认爹!”
“什么?!”众人大惊。
“没错!就是认爹!”张范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
“我们现在就集结全郡之力,凑集一批最丰厚的粮草金银,我亲自带队,去洛阳,拜见冠军侯!”
“我们去了,不提别的!就哭!就诉苦!”
“我们就说,他顾衍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是来解救我们于水火的大救星!我们河内郡的百姓,苦袁绍久矣!我们日盼夜盼,就盼着王师前来!”
“我们把姿态放得越低,他顾衍就越是不好意思,一来就对我们这些孝子贤孙下狠手!”
“只要能拖延住他推行那清丈田亩的恶政,给他再多的钱粮,都值了!等他跟袁绍打起来,两败俱伤,我们......我们才有机会!”
死寂。
长久的死寂之后,所有豪强的眼中,都亮起了希望的光芒。
对啊!
这叫“投石问路”,也叫“以退为进”!
“好!就这么办!”
“张家主英明!”
“我们这就回去凑钱凑粮!一定要让冠军侯,感受到我们河内郡的孝心!”
三日后。
洛阳城外,顾衍的中军大帐。
以张范为首的数十名河内豪强家主,被亲卫领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端坐于主位之上,那个年轻得过分,却气势如渊的男人时,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颤。
他们不敢多看,噗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为首的张范,更是直接上演了一场影帝级别的表演。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诉。
“君侯啊!您可算是来了!我河内郡百万百姓,终于盼到王师了啊!”
“那国贼袁绍,盘踞河北,倒行逆施!屡次侵我郡县,抢我钱粮,杀我百姓!我等......我等真是活不下去了啊!”
“求冠军侯为我等做主!我等愿倾尽家产,助侯爷北伐,讨伐国贼!还我河内一个朗朗乾坤!”
说着,他呈上了一份厚厚的礼单。
粮草十万石,金银五千两,各色锦缎绸罗,不计其数。
好一出父慈子孝的感人戏码!
整个大帐之内,都回荡着他们悲切的哭诉声。
顾衍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他没有让他们起身,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地吹着气。
直到他们哭得嗓子都哑了,顾衍才缓缓开口。
“诸位的忠心,我,感受到了。”
听到顾衍终于开口,张范等一众河内豪强,心中都是一喜,连忙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满脸期盼地看着他。
他们觉得,自己的表演,起作用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们送上了如此厚重的大礼,又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俨然一副忠犬模样。
这下,那什么清丈田亩的恶政,总该能缓一缓了吧?
然而,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顾衍放下茶杯,站起身,亲自走到张范面前,将他扶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的亲切温和。
“张家主,还有诸位,都快快请起。你们都是我大汉的忠臣义士,如此大礼,本侯受之有愧啊。”
“侯爷言重了!能为王师尽一份力,是我等的荣幸!”张范受宠若惊,连忙说道。
“好!说得好!”顾衍拍了拍他的肩膀,环视着众人,朗声道:“诸位对朝廷的忠心,对本侯的拥戴,日月可鉴!本侯深受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