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大军的辎重,变得空前庞大。
仅仅是这些新“筹措”来的粮草,就需要大量的民夫来运输。
这日,贾诩走进中军大帐,看到顾衍正对着一张民夫调配的图表,微微皱眉。
“主公,可是为民夫之事烦忧?”
贾诩开口问道。
“文和来了,坐。”
顾衍指了指旁边的席位,叹了口气。
“关中初定,百废待兴。我虽强行征调了数万民夫,但长此以往,必将影响后方的农耕生产。可若民夫不足,我大军的后勤,又难以维系。实在是两难。”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打的就是国力。
顾衍不想因为一场北伐,而将自己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关中,给拖垮了。
贾诩听完,那张清瘦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容。
他捋着胡须,缓缓开口。
“主公,诩有一计,或可解主公之忧。”
“哦?快快讲来!”顾衍精神一振。
贾诩走到地图前,手指没有指向关中,而是指向了关东,那片广袤的,被战火反复炙烤的土地。
“主公请看。自黄巾之乱起,天下动荡,关东之地,更是十室九空。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沦为流民。”
“这些流民,在各地诸侯眼中,是累赘,是祸患。他们唯恐避之不及。”
“但在诩看来,他们,却是我军最大的宝库!”
贾诩的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蛊惑力。
“宝库?”顾衍有些不解。
“正是!”贾诩的眼中,闪烁着精光。
“主公,我等何不广发告示,以冠军侯府之名,招揽流民?”
“我军东去,路途遥远,正好可以沿途吸纳。凡愿追随我军者,皆可编入辅兵民夫之列,管吃管住。”
“如此一来,有三大利好!”
贾诩伸出了一根手指。
“其一,可解我军民夫不足之急。这些流民,一无所有,只要给一口饭吃,他们便会感恩戴德,惟命是从,远比强征来的民夫,更加可靠,也更能吃苦。”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二,可壮大我军之声威!主公,我军号称三十万,如今不过十万。可若我等沿途吸纳十万,乃至二十万流民,跟在我军身后。那尘土蔽日,连营百里的景象,何人见了不惧?袁绍远在河北,听闻我军有如此声势,恐怕仗还没打,胆气便先怯了三分!”
“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策!”
最后,贾诩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他的声音,也压得更低了。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些人,都是人口!是未来填充关中,恢复生产的根基!待我军击败袁绍,班师回朝之时,这数十万追随我军的流民,便是我主公治下,最忠实,最可靠的子民!”
“到那时,主公一声令下,将他们安置于关中、并州各地,授以田地。不出三年,主公治下的实力,将数倍于今日!”
“一举三得!主公,此计如何?”
“轰!”
听完贾诩的计策,顾衍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猛地站起身,看着贾诩,脸上满是激动与赞叹。
毒士!
真不愧是毒士贾文和!
此计,看似简单,实则狠辣到了极点!
这是在挖整个关东诸侯的墙角!
是将别人的负资产,变成了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好!好一个贾文和!此计,甚合我心!”
顾衍抚掌大笑,心中的所有烦恼,一扫而空。
“就按你说的办!”
他立刻下令。
“传我将令!立刻派出数千名斥候,携带我的将令文书,前往关东各州郡!”
“沿途张贴告示,广为宣传!”
“就说我顾衍,不忍见中原百姓流离失所。凡愿投奔我者,无论老幼,皆可来投!我顾衍大军所过之处,便是安宁之地!我顾衍的粮仓,就是天下百姓的粮仓!”
“喏!”
随着这道命令,无数的快马,再次从顾衍的军中奔腾而出。
一场席卷整个中原的人口争夺战,就此拉开序幕!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当顾衍的大军,缓缓开出函谷关,进入河南地界时。
道路两旁,早已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却带着对生的渴望。
当他们看到那面黑色的“顾”字大旗,看到那一车车堆积如山的粮草时,所有人都疯了!
“是冠军侯的大军!”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冠军侯来救我们了!”
无数人哭喊着,跪倒在地,拖家带口地,汇入了大军的行列。
顾衍的大军,就像一个巨大的雪球。
一路向东,一路滚动。
队伍的规模,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膨胀。
十万,十五万,二十万,二十五万......
当大军抵达洛阳城下时,跟在后面的民夫和流民,已经超过了十五万之众!
整个大军,浩浩荡荡,连营近百里,旌旗蔽空,尘土遮天。
那股磅礴的气势,让刚刚抵达洛阳城下,准备与徐晃部对峙的夏侯惇,看得是目瞪口呆,头皮发麻。
他身旁的一名斥候,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向他禀报。
“将......将军......冠军侯的大军,到了......遮天蔽日,何止......何止三十万啊!”
洛阳城外,黄河南岸。
夏侯惇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之上,手按着剑柄,面色铁青地望着远处那片连绵不绝,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吞噬的营寨。
斥候带来的消息,已经足够骇人。
可当他亲眼看到这一幕时,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绝望。
那不是一支军队。
那是一片由人组成的,正在不断膨胀的黑色海洋!
旌旗如林,遮天蔽日。
营寨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
无数衣衫褴褛,却目光狂热的流民,如同工蚁般,在庞大的军营内外穿梭忙碌,搬运着土石木料。
而在他们中间,是那些黑甲的并州士卒。
他们就像是沉默的牧羊人,冷酷而高效地,驱使着这股庞大的人流,将一座废墟之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成一头战争巨兽。
“将军……我们……”一名副将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
夏侯惇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面于无数旗帜中,最为醒目的,黑底金字的“顾”字大旗上。
他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