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长水的落网,如同在阴霾密布的调查工作中投入了一束强光,极大地提振了调查组的士气。
在曹恒印的调查几乎陷入绝境的时候,乔长水的落网不仅对调查组的士气提升是巨大的,而且还足以打开这个复杂又极其难啃的案件的突破口。
曹恒印深知这个突破口的来之不易和至关重要,因此对乔长水格外“珍惜”。他亲自制定了详细的审讯方案,并且几乎以一种严防死守的态度,严格控制着能与乔长水接触的人员。
除了他自己必定在场之外,能进入那间密闭审讯室的,只有另外两组人:一组是他和崔双剑,另一组则是省检调查组指派的资深调查员老周,带着一名市检察院背景相对干净的年轻员额检察官,作为记录和辅助。
然而,案件的推进并未因抓到关键人物而变得一帆风顺。审讯室内,乔长水展现出了与他在粮库工作中那种“灵活”截然不同的顽固。
对于调查组已经掌握并摆在他面前的、在石城县畜牧局时期滥用职权套取饲料粮补贴的证据,他供认不讳,承认得异常爽快,甚至带着一种“就这么点事,你们看着办”的无所谓态度。
“是我干的,当时家里困难,一时糊涂,拿了点好处。”乔长水面无表情地说,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可一旦问题超出这个范围,触及到他在玄商直属粮库的工作,特别是与乔强军的关系、粮库内部可能存在的其他问题、资金流向、以及……调查组内部情况时,他立刻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不知道。”
“不清楚。”
“都是按规章制度办的。”
“乔主任是领导,他安排工作,我们执行,其他的不了解。”
他就像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油盐不进。任凭曹恒印和老周轮番上阵,讲政策、摆证据、分析利害关系,甚至适度施加心理压力,他都油盐不进,要么闭口不言,要么就用那几句车轱辘话来回应付。
提到已经潜逃出国的堂弟乔强军,他的眼神会有一瞬间的复杂波动,但随即又恢复死寂,咬紧牙关,拒不交代任何可能与乔强军有关的实质性犯罪内容。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审讯,任凭他们两组审讯人员施展了浑身解数,可是审讯依然还是几乎毫无进展。
省检的老周甚至动用了刑讯手段,把乔长水都折磨的奄奄一息了,可乔长水竟然刚还是负隅顽抗。
老周虽然经验丰富,但也感到棘手,私底下对曹恒印说:“这家伙心理防线很坚固,而且……他似乎有所依仗,或者说,在惧怕什么比坐牢更可怕的东西。”
调查组刚刚提升起来的士气,再次肉眼可见地低迷下去。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临时办案点。曹恒印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双眼布满血丝,面对乔长水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他几乎要感到绝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抓错了重点,或者内部那个看不见的黑手,早已将他的底牌透露给了乔长水。
就在曹恒印心力交瘁,几乎要决定暂时调整审讯策略,甚至考虑是否向组长邱建军请求更专业的审讯支援时,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转机,以一种极其意外的方式出现了。
这天下午,曹恒印几乎是带着一种例行公事般的麻木走进了审讯室,连日的挫败感让他内心几乎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只是凭借着责任感和惯性,在审讯时间表上打着一个又一个的勾。
照例是老生常谈的问话,乔长水照例是那副油盐不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曹恒印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无力,他甚至有些走神,目光扫过乔长水那张因为拘押而略显浮肿的脸,忽然想起搜查时那个堆满粮食的贮藏室,便下意识地、几乎是没话找话般地随口问了一句,语气甚至带着点闲聊式的无奈:
“乔长水,我挺好奇的。你说你家里囤那么多面粉、玉米干嘛?当摆设吗?大半都放坏了,结块、发霉,这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就是这句看似无心的话,却像一根针,猛地扎进了乔长水某个最敏感、最不设防的神经节点!
一直耷拉着眼皮,对任何问题都反应平淡的乔长水,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瞪圆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焦急,他身体前倾,几乎要站起来,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不可能!你胡说!那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好粮食!这才放了多久?顶多一年!怎么可能腐烂?!绝对不可能!”
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与之前死气沉沉的状态判若两人!曹恒印被这剧烈的反差弄得一愣,随即,一股电流般的直觉瞬间窜遍全身——**找到了!这就是突破口!他内心深处最在意、最脆弱的地方,竟然是对“粮食”本身!**
曹恒印立刻压下心中的激动,脸上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斩钉截铁:
“我没必要骗你。我们的调查人员当时为了排除隐患,每一袋都仔细拆开检查过了。事实就是,超过一半的粮食已经变质、腐烂,根本不能吃了。可惜了那些粮食。”
“每袋……都拆了?”乔长水喃喃重复着,眼神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失落和痛心,他像是被抽走了力气,瘫坐回椅子上,半晌,才用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低声说:“……那……那能不能……把那些还没坏的,捐给学校,或者福利院也行……千万别,别扔了……浪费粮食,那是造孽啊……”
这近乎卑微的恳求,从一个涉嫌重大经济犯罪的贪官口中说出,显得如此诡异而又矛盾!
曹恒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极不协调的一点,他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他不再闲聊,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直刺对方的核心矛盾:
“浪费粮食?你现在知道浪费粮食是造孽了?!”曹恒印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质问,“乔长水,你跟我们装什么装?!据我们调查,你的生活奢靡无度!尤其是在跟着乔强军的时候,出入高档场所,一顿饭吃掉一两千块是常有的事!那不是浪费粮食?啊?!”
他猛地一拍桌子,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地逼视着乔长水:“你们几个人?点那么一大桌子菜,能吃几口?剩下的呢?不都倒进泔水桶了吗?!那难道不是浪费?!跟你家里那点放坏了的粮食比起来,哪个浪费得更厉害?!你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