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醒来的时候,我还在之前被钉住的那个位置。
此时我身上的衣服已经彻底烘干,但是多了几十个洞、还有半截小臂也露在外面,所以反而开始有点冷了。
四只“天使”将我团团围住,细长的尖足不时摩擦着碎石、发出一种“嚓嚓”的响声,似乎在向我传达某种“警告”的意味。
稍远处的地方,刘晓星垫着她的暖手包坐在地上,正在用碎石搭积木玩儿。
可惜这里的碎石都不太规整,往往只搭了三四层就会倒塌,不过刘晓星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不厌其烦的重新开始。
喀啦——
忽然一声碎石滚落的轻响,右手边的“天使”又把细足举到了我的眼前、轻轻在我的眉心中间点了一下。
没有语言、没有文字,但我能明白它的意思:“还想死吗?”
“我发现你们特较真……”
我躲开那只细足坐起来,满脸无奈的搓着裸露的小臂:“刚才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们不同意就说不同意,犯得着直接弄死我吗?”
“……”
“天使”们没说话——至少在这一点上,它们和我之前见到的“天使”差不多——但那个用细足触碰我的“天使”,慢慢的把细足收了回去。
这似乎表达了一种友善、或者求和的态度,但只有这些还不够。
我想起刚刚那个新生的念头,以及之前在血池、那个“吉迪姆”对我说的“原来是你”。
心中稍作犹豫后,还是决定冒险说出了那句话:“我当时一点都没看错,你们就是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广袤寂寥的宇宙让人绝望,可是那里的每一颗星星,都蕴藏着“生命”的希望。
如果我之前的猜测没错、红巨星上的男人是我缺失的“记忆”,那么他说的“我从希望和绝望中来”,可能就是在指代宇宙。
换句话说,是我从宇宙中来到这里,并且以后的打算是完成我的梦想。
虽然现在还不确定是什么梦想,但应该和【大灾难】有某种关系,那么“直接来到地球、选择帮助人类”就是不合逻辑的,因为人类显然不具备单独解决【大灾难】的能力。
如此一来,我必然还“帮助”、或者说“选择”了其他种群——比如“吉迪姆”。
这不是一拍脑袋的临时起意。
从【黑镜】说的“第四生命形式”、到“吉迪姆”的那句“原来是你”,其背后都透出一种微妙的联系。
虽然这其中有一个小小的违和、也就是【黑镜】在发现我是“第四生命形式”的时候,表现出了一种非常惊喜的状态,似乎是刚发现这个情况。
但如果跳出传统的认知习惯,就会发现这种“惊喜”是有问题的。
“2010年的【黑镜】不会知道2025年发生的事”,是传统、或者说人类认知中的“逻辑”。
然而【黑镜】族群间的信息共享,可以无视宏观概念下的时间和空间,所以在它们的认知中,根本不存在什么“刚发现”的情况。
无论发现“第四生命形式”的、是哪个时间坐标上的【黑镜】,这个消息都会在瞬间共享给整个族群、每一个时间坐标上的所有【黑镜】。
换句话说,【黑镜】当时的“惊喜”是演出来的,甚至包括后来那种“撕破脸的势在必得”,也全部都是为了配合“惊喜”所做的表演。
当然,这个时候还有个小问题,那就是即便【黑镜】可以无视时间和空间来进行信息共享,也会有“第一次发现第四生命形式”的情况。
但这依然是宏观时间下的、由因及果的单向逻辑,实际在【黑镜】这种生命形式的认知中,可能根本没有“第一次”这个概念,所以我也没再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我只知道,在假设【黑镜】早已知情、却故意伪装成初次发现之后,所有的事情、至少我所有的猜想,就全部都联系起来了。
我是主导者,是组建了如今这个局面的“人”。
人类、【黑镜】、“吉迪姆”——可能还有其他更多的种族和文明——都是我为了“完成梦想”所选的帮手、或者也可以叫做“棋子”。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向他们提供了某种帮助,所以我刚刚用“忘恩负义”来形容“吉迪姆”,既是为了验证猜想,也是为了误导对方、让对方以为我已经想起了一切。
虽然我有概率猜错,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再死一次,可万一我猜对了,由此产生的“误导”,将会让我在接下来的局面中、掌握相当一部分的主动权。
用一次“死亡”来验证两个关键问题、甚至还附带一个翻盘的机会,天底下……哦不,整个宇宙,都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唯一的问题是,“吉迪姆”这个种族,存在信息层面的相对独立。
秦玉林跳楼那个“梦境”的“吉迪姆”认出了我,但它随后就和那个“梦境”一起被索菲娅熔毁,而眼下将要见到的“吉迪姆”,是还没有认出我的。
所以我只能把希望押在杨佩宁身上,希望他和这个“吉迪姆”在一起,并且掌握足够多的信息,或者至少有一点足够的、作为“同阵营战友”的默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忽然觉得有点想笑,只不过是无奈的苦笑。
就像杨佩宁需要我的“绝对信任”一样。
按照常规逻辑来看,杨佩宁不会、也不应该把希望押在我身上,而我也同样不应该指望他。
但在如今这个形势之下,我们又不得不携手合作,仿佛之前那些对立和互相算计,都只不过是一场笑话。
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我随即收敛心思、开始观察周围的四只“天使”。
这些“天使”没有表情、甚至没有“头”这个部位,但心理学不是只靠读表情的,有时一些不经意的肢体动作,反而能体现出更多、也更真实的信息。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跨物种的关系,那四只“天使”的肢体语言,我好像有点看不懂了。
在我通过它们、说“吉迪姆”忘恩负义之后,四只“天使”非常明显的怔了几秒。
那可能代表某种思考或是犹豫,勉强还算是正常反应。
可是在那几秒钟的怔愣过后,四只“天使”就像做了某种决定似的、直接扔下我和刘晓星转身离开。
只三秒不到,四只“天使”就消失在了光亮的尽头。
我看着远处的黑暗愣了几秒,忽然觉得有点难受:“这他妈是猜对了还是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