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对面拉绳索的是什么东西,但那绝对不是人类、甚至不是一般动物所能拥有的力气。
几乎在我察觉到拉力的一瞬间,整条绳索就猛的往前抽了一下。
要知道,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松开锁扣,水流的阻力和冲力、以及高盐度所产生的浮力,本来就已经在把我往后推、幸亏有锁扣固定才没被推回去。
如今整条绳索猛的一抽,我几乎立刻就听到腰椎附近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可还没等我仔细体会那个预感,头就随着那股巨大的拉力,重重撞在了某个坚硬的东西上!
我不知道那是岩石还是冰壁,但我知道这一下撞得很疼。
一瞬间,我黑暗的视界里就洒满金星,同时我又听到“喀啦”一声轻微的脆响!
浓烈的铁腥味儿冲进鼻腔,等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再想闭眼已经来不及了。
零下20c的铁盐卤水、几乎是喷射着涌了进来。
我首先感觉到眼睛一凉,接着在千分之一秒都不到的刹那过后,我的眼球就开始“燃烧”起来。
剧烈的痛楚,让我忍不住想要痛呼出声,可我的嘴唇刚刚张开一条缝隙……又或许我根本没张嘴,咸腥的海水就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
其实这时候我没尝到味道,冰凉刺骨的水温,让我的舌头立刻开始痉挛起来,像怕冷似的一个劲儿往嗓子里钻。
可就算这样,还是挡不住那些冰冷的铁盐卤水、像生锈的刀片一样划过我的气管和食道。
我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可是除了牵动着肺叶抽搐、引发一浪强过一浪的剧痛之外,再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与此同时,我还在被钢索拉着、在崎岖的水道里横冲直撞。
两秒钟后,我的右腿断了;三秒钟后,左膝盖疑似粉碎性骨折;四秒钟后,我的头再次撞到某个坚硬的东西,接着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是我第一次,以一种激动、甚至可以说是“迫切”的心情迎接死亡,也是我第一次对“宇宙之旅”如此留恋。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在跟红巨星表面的“刘祈”聊了七八分钟之后,他就以“你该走了” 结束话题,随后我的意识又在一片刺眼的眩光之后、再次沉入那片冰凉刺骨的水底。
此时我的身体状态已经重置,心理上也稍微适应了这种处境,所以在重新掌控身体的一瞬间,我就立刻紧闭双眼、屏住呼吸——可惜没用。
这种“复活”只能重置我的身体状态,却重置不了撞裂的面罩,所以在我“活过来”之前,就已经被水淹没了。
又是一阵不知道多久的痛苦挣扎,我再次毫不意外的死了过去,再接下来,就是仿佛永无止尽的循环了。
复活、死亡、“宇宙之旅”……再复活、再死亡、再“宇宙之旅”……又复活、又死亡、又“宇宙之旅”……
到了第十次——也可能是第二十五次、或者第五十七次——的时候,我已经对这些事情彻底麻木了,心里唯一剩下的情绪,就只有一丝淡淡的愤怒而已。
是的,愤怒。
不是因为联合政府让我来遭罪,而是我已经在短时间内、连续死亡多次之后,外面的人依然没有把我强制唤醒。
这存在两个可能的情况——
第一种是陈禹含猜错了、而我猜对了,也就是除非我们完成任务、否则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无法离开这个“集合梦境”。
第二种是联合政府早就知道、观察者会遇到这个情况。
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会发生这个情况”的信息,也属于杨佩宁和联合政府合作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哪个情况才是客观事实,我也不在乎,因为它们都让我有一种被抛弃、至少是不管我死活的感觉。
那一瞬间,我真的很想临阵倒戈、顺势加入杨佩宁的阵营。
可惜还没等我酝酿出足够的怒意,周而复死的循环就结束了。
我仰面朝天的摔在一片坚硬、但还算平坦的地方,脸上的面罩被暴力扯掉,一片猩红的光晕便亮了起来。
那应该不是周围的环境光,而是视网膜损伤所导致的灼盲,因为我此刻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多脚虫爬过鼓面似的、窸窸窣窣的轻响……又或是耳膜损伤产生的幻听?
正当我胡乱琢磨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托起了我的后颈,接着又是一股温热的液体,慢慢灌进了我的口中。
随着吞咽,食道里的灼烧感开始有明显缓解,我怔了一下、正琢磨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可下一秒我的肠胃就开始绞痛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几万把刀片在腹腔里疯狂旋转,我嗓子一甜呕出口血,还没吐出去又被捂住了嘴。
回落的血液呛进气管,混着之前没咳出来的铁盐卤水,融合成了一股咸到发苦的铁腥味儿。
但好在这次的折磨没有太久,可能只有两三秒钟,我的意识就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时我也反应过来了——我们应该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刚才给我灌下的应该是某种毒药,好让我能以“更好的状态”迎接未来。
而在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围绕在身侧的十一颗“黑点”也接连爆发,宏伟的宇宙随之展开,我又见到了那颗几乎快要看吐的红巨星。
但和刚刚过去的几十次不同,这次红巨星上的、不再是什么奇怪的人,而是一直以来的、那个长着我的脸的男人。
“你又死了?”
我的视线刚落在他的脸上,男人就在我之前开口说道,而且是他之前没说过的台词。
这让我稍稍怔了一下,而他也没想等我回答,几乎话音刚落就继续道:“你现在还能控制自己吗?”
“控制自己?”
我又是一怔:“你指的是哪方面?”
“对身体的控制,还能吗?”
男人仰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一种标准到可以算是刻板的担忧表情:“你在这里,但你的身体不在这里。”
“……你想说什么?”
“如果他们想给你喂‘红虫’,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又或者……”
“……他们已经喂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