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璜话音落下,衙差们就准备动手。
没等谢玉琰说话,刘颂已经上前阻拦:“郭少卿要动刑,请问是否有立案的文书?依大梁律,刑讯必须要衙署官员签押,光凭少卿一人恐不能成事,若是一意孤行,那便是在造冤案。”
看郭璜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刘颂声音铿锵有力,脸上更是坚毅的神情:“少卿有违法度,只要我能出去,必定敲响登闻鼓。”
郭璜眼皮就是一跳,他也不想闹到这一步,如果谢玉琰能被拿捏,他可能随便笞几下就可以了,可偏偏这妇人口伶牙俐齿,将证人都被问住,再这样下去,她兴许就能好端端地从这里走出去。
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他就不明白,一个谢玉琰身边哪里来的这么多人要护着她?
拦住一个许怀义又来一个讼师。
郭璜正思量着,一个文吏快步走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郭璜站起身吩咐道:“等我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郭璜跟着文吏快步到了值房,就看到了秦王府的管事。
郭璜满脸笑容,那模样就差给管事行礼。
“郭少卿,”管事道,“听说谢家的案子有了进展,不知道审讯的怎么样了?”
管事说的自然就是谢玉琰。
郭璜敛起笑容,有些为难地道:“那案犯不知悔过,不但不认罪,还质疑证人,胡乱攀咬……”
“那……岂不是审不出结果了?”管事皱起眉头,“这桩案子拖的时间太长,再这样下去恐怕夜长梦多,少卿要想想法子。”
听管事这番话,郭璜咬牙道:“对付这种犯人,只能用刑讯。”
管事的眉头果然松开了。
郭璜知晓自己选对了路:“您回去告诉王爷,让王爷放心,本官会一直在大牢中,不审出结果绝不罢休。”
管事连连点头,临走之前又提点:“其实,未必就一定要有结果。”
不一定要有结果,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以。
管事不肯深说,郭璜只能自行琢磨。王爷是要对付谢玉琰吗?一个妇人还不能入王爷的眼,王爷是要通过谢玉琰对付王家父子。
所以,只要王家人急了,忍不住插手,这事就算成了。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郭璜,登时拿定了主意,即便有人告他,去登闻鼓院喊冤,他也得动手去做。
重新走回刑房,看到谢玉琰依旧好端端地站在那里,郭璜立即沉下脸,看向衙差:“押她跪下,行刑。”
这话一出,早就有所准备的刘颂,趁着衙差上前的功夫,自己也冲上去,伸手拦在谢玉琰面前。
“案情关节尚未以五听之法细细推究,你这不是审讯,你这是欺压百姓,”刘颂喊道,“天子脚下,堂堂大理寺少卿,居然明着徇私枉法,到底有多少人是屈打成招。”
“冤啊!”
刘颂这一声“冤”引来周围大牢骚动,紧接着就有人回应。
“冤枉!”
“冤枉!”
呼喊的人越来越多,仿佛整个牢房都沸腾起来,向谢玉琰伸手过去的两个狱吏见状不由地都停下。
外面的狱丞也进来看情形,只见郭璜黑着脸,恶狠狠地望着两个小民。
“少卿,”狱丞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郭璜还没说话,谢玉琰道:“郭少卿,大理寺乃天下刑名之总汇,今日之事,若被御史言官风闻,以‘滥施酷刑’之名上奏弹劾,届时恐非一桩案件之对错,而是关乎朝廷体统与少卿前程了!”
郭璜心下一凉,他不明白,一个妇人怎会懂得拿朝廷体统来压他,要不是有王爷给他撑腰,他还真的被吓住了。
狱丞也道:“少卿,这妇人说的也不无道理。”
郭璜哪里还会听这些,大喊一声:“行刑。”
两个衙差只得听命行事,上前一步就要去拉扯谢玉琰,刘颂哪里肯答应,干脆与衙差纠缠起来。
郭璜还怕刘颂不动手,眼看着刘颂的手碰到衙差,他几乎兴奋地道:“此人扰乱公堂,乃大不敬之罪,立即杖刑。”
郭璜以为刘颂听到会住手,谁知刘颂一个文弱书生,却依旧似一头红了眼睛的野兽,依旧伸展着双臂拦在谢玉琰和衙差中间。
又有两个衙差提着棍子上前,就要向刘颂和谢玉琰打去,刘颂心一横,就准备下场拼命。自从大名府认识谢大娘子以来,他的日子与从前大不一样,他心里对大娘子满是感激,大娘子的乡会和铺子又帮了许多人,在他这里,大娘子在很高的一个位置上,谁也不能抹黑和陷害,当着他的面这般更是不行。
刘颂都没想到自己会这般有勇气。
“刘讼师,”谢玉琰伸手拉住了他,“莫要与衙差冲突。”
谢玉琰平静的神情,让将要发狂的刘颂冷静下来。
“若是我出不去,还需要你去登闻鼓院。”
听到这话,刘颂眼睛登时一热,这一幕他可能一辈子都会记得。身为讼师如何无能为力,如何痛恨那些贪官污吏。
郭璜不由地微微扬起了嘴唇,他总算找到了身为官员高高在上的感觉,他坐在椅子上道:“拶指给她戴上,给她降降火气,本官再来审问。”他要让刘颂亲眼看着谢氏行刑。
刘颂气得浑身颤抖,眼睁睁地看着衙役越走越近。
谢玉琰看向扬起头的郭璜:“郭少卿,时机到了吗?”
郭璜目光一凝,谢氏难道知晓他们的意图?他下意识就要起身质问谢氏,可……一屋子的衙差都在看着他,他不能再耽搁。
“本官没问你的时候,你不准再开口,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郭璜又去看衙差,衙差会意拎起杀威棒向谢玉琰腿上打去。
……
王晏从宫中出来,立即前往大理寺。
“大人。”
路上却遇到进奏院的官员。
官员手中拿着文书,一脸焦急的神情:“福建送来了紧要文书,请大人处置。”
加急的文书,需要王晏立即查看,然后送往宫中。
这次,王晏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径直看向那官员,对视的瞬间,官员视线微微有些瑟缩。
“文书是刚刚送来的?”王晏询问。
官员停顿片刻道:“是,刚……送来衙署。”
王晏面沉如水:“若我今日不出宫,是不是就会明日再送来?”
官员一怔,登时哑口无言,眼看着王晏扯动缰绳就要离开。官员忙道:“大人,您不看这文书,延误了政务,会……会被弹劾。”
“那就弹劾吧!”王晏不再去理会,继续纵马往大理寺而去。
他得知消息已经很晚,如果大理寺那边动手快的话……他不敢去想,别说受苦,只要想到阿琰被人押着跪在地上,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一路到了大理寺门口,王晏翻身下马,没有理会衙差的询问,抬脚就向大牢走去。
苏满也忙跟在后面。
“朝请郎。”
被拦在大牢外的许怀义先看到王晏,忙迎上前。
王晏径直道:“人呢?”
许怀义看向大牢:“进去至少半个时辰了。”
王晏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衙差就要上前询问,哪知晓王晏没有理睬他们的意思,重重地将他们撞开,待他们稳住身形时,王晏已经进了大牢。
王晏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要立即找到阿琰。
牢房的尽头就是刑室……
“你是……”
迎面过来的狱卒被他伸手推开。
眼看着离刑室越来越近,一个焦急的声音突然在这时响起。
“大娘子,大娘子……这是怎么了……”
王晏脑子“嗡”地一下,整个人立即往前冲去。
当看清楚眼前的情形时,王晏的心更是一沉,只见衙差手里提着刑具,谢玉琰嘴角有一抹刺眼的殷红。
郭璜似是也被这一幕惊住了,他听到响动,转头看到王晏,这才回过神。
“朝请郎,你要做什么?”
郭璜话说出来也后悔了,他对上了王晏那双通红的眼睛。
郭璜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他刚好挡在谢玉琰身前,王晏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这般想着就要躲避,但他的动作终究迟了些,王晏已经一脚向他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