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福小心翼翼地将粗麻斗篷又往眉骨处拽了拽,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面容完全隐藏起来一般。他的脚步显得有些迟缓,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缝隙间的苔痕上,似乎是在刻意避免发出声响。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借着弯腰整理鞋面的姿势,眼睛的余光却像雷达一样,悄悄地扫视着街角巡逻的城卫军。他观察着他们的行动,留意着他们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表情。
与此同时,戚福的目光也没有放过那些来来往往的车马。他注意到,往日里喧闹的饭楼酒肆,今天都异常安静,竹帘低垂,仿佛里面空无一人。而那些载着贵重包裹的马车,却辚辚地驶过雪水,在清晨的街道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泥印。
就在这时,戚福突然横跨半步,拦住了一个挑着货担的小贩。他的动作迅速而果断,让人猝不及防。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那个小贩就像见了鬼一样,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向后退去。由于戚福的突然阻拦,小贩的货担剧烈地晃动起来,里面的货物相互碰撞,发出一阵杂乱的铛啷当响声。
戚福的掌心微微沁出了一层薄汗,但他并没有退缩。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然后躬身作揖,露出了半截刻意抹黑的面颊。他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带着一丝紧张:“敢问今日城门……”
“去去!”伴随着一声怒喝,竹编货筐如流星般猛地撞向他的肋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小贩那双吊梢眼瞪得浑圆,里面迸射出满满的戒备和敌意,仿佛戚福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戚福吃痛,却并未退缩,他的余光瞥见三丈外有银盔反射出的寒光,心中顿时一紧。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当机立断,迅速从袖袋里摸出一些钱两,塞到小贩手中。
小贩见状,脸上的戒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谄媚的笑容。他那布满风霜的面庞像是被揉皱的纸张一般,迅速展开,露出了缺了口的门牙。
“大爷竟是问这个。”小贩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旁人听到,“蛮王已经下了令,说是要在啱城挑选女秀,而且还规定必须是九十九个未破瓜的……”
话到此处,小贩突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他的货担猛地一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
马车上的人生怕小贩会去告发自己,于是急忙从马上又丢下一些钱两,落在小贩的脚边。
然而,当他再次抬头时,车马早已远去,只留下一地的尘土飞扬。不过,戚福还是瞥见了车马帘子下那匆匆朝外一瞥的目光,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却觉得那道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让他的耳畔嗡嗡作响。
待伯言带人赶到麻寨地界时,夜幕早已像一张黑色的大网,沉甸甸地笼罩在这片土地上。伯言勒紧缰绳,他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的紧握而变得僵硬,指节处更是因为寒冷而泛出了苍白的颜色。
马蹄叩击着冻土,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突兀。这声音惊动了留守在破马场的两名守卫,他们高举着火把,小跑着迎了上来。橘色的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映出了他们咧到耳根的嘴角,透露出见到伯言时的欣喜。
“头儿,您怎么大半夜的还赶路啊?”其中那个高个子的守卫用刀鞘撩开了那扇破门上伪装的藤蔓,露出了里面的景象。他的衣摆上沾着油渍和草屑,显然是刚刚啃过风干肉条。
伯言翻身下马,他的膝弯微微晃动了一下,连日的疾驰让他的腰背僵硬得如同铁板一般。他一边摩挲着腰间水囊上的裂纹,一边看着众人分食着黍饼,那些碎渣簌簌地落在篝火里,瞬间被火焰吞噬。
火光在鲁夫那张粗糙的面皮上跳跃着,这个汉子正用他那豁了牙的嘴撕扯着干肉,喉咙里不时发出满足的吞咽声。然而,这一切都在伯言提起周依曼三个字的瞬间戛然而止。
“那女罗刹?”马武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呛到了一样,剧烈地咳嗽起来,嘴里的黍饼也被噎在了喉头,让他的脖颈瞬间涨得紫红。伯言连忙伸手去攥住马武,然后用另一只手在他的后背上猛拍,希望能帮他把食物顺下去。
然而,马武的眼睛却像受惊的麂子一样,四处乱窜,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他一边咳嗽,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前……前日,麻寨的吊桥,藤链突然断了……我们兄弟守了整整一宿……”
他的话还没说完,火堆里突然爆开了一颗松脂,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火星子像烟花一样四溅开来,有几颗甚至溅到了他的鞋面上。可是,马武却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一样,只是身体猛地一颤,然后就僵在了原地,连跺脚把火星子踩灭都忘记了。
伯言喉咙里也在同一时间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了那里,几乎无法呼吸。死死地盯着马武握刀柄的手,只见他那布满了茧子的指节,正在刀鞘上无意识地刮擦着,就像是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正在拼命地抓挠着牢笼的栏杆,想要挣脱束缚。
夜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带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声。那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厉,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哀号,让人不禁心生恐惧。
原本还算安静的场面,在这突如其来的狼嚎声中瞬间被打破。人们原本放松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众人吞咽唾沫时发出的“咕咚”声,那声音在这诡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和刺耳,仿佛是对恐惧的一种本能反应。
“去麻寨!”伯言突然站起身来,他的动作如此之快,以至于带翻了面前的陶碗。黍酒从碗中倾泻而出,在泥地上蜿蜒流淌,宛如一滩猩红的血液,让人不寒而栗。
伯言的手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地抓过火把,然而他的动作实在太急,焰尾猛地燎焦了他的鬓角,一股焦糊味顿时弥漫开来。那味道混着他额头渗出的冷汗,一同渗进了他的嘴角,带来一阵苦涩的味道。
破马场外,漆黑如渊,仿佛是一个无尽的黑暗深渊,吞噬着一切。兽吠声在这黑暗中此起彼伏,其中还夹杂着枯枝断裂的脆响,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在黑暗中踩碎了月光,让人的心跳愈发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