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阵之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绝望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每个人心头蔓延、滋生。
绝天瘫软在地,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涕泪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形成肮脏的沟壑。
他死死抓住颜盈华贵的裙角,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破碎不堪:“娘……娘!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呜咽声在死寂的庭院里显得格外刺耳。
颜盈被他扯得身形微晃,昂贵的丝绸裙裾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却并未低头看儿子一眼。
她的全部心神,乃至生存的本能,此刻都被那道悄然出现在剑阵之外的身影所攫取。
沈青云脚踏实地,周身并无刺目的光芒流转,那十三柄曾剑开天门的名剑,此刻如同拥有灵性的温顺游鱼,悄无声息地环绕他缓缓飞行,剑光内敛,却更衬托出那人深不见底、浩瀚如海的威压。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成为了天地的中心,所有的光线和气息都不由自主地向他汇聚。
他穿着一袭简单的青衫,料子看起来普通,却纤尘不染。
面容俊逸非凡,眉眼疏朗,甚至带着几分未经风霜的书生般的清隽气质,与他刚刚展现出的神魔手段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
颜盈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撞得胸口都有些发疼。
心里不断的嘀咕:“他……他竟然如此年轻?如此……俊美出尘?”
她阅人无数,自认见识过天下英雄,此刻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聂人王的豪迈不羁,破军的狂放不驯,绝无神的霸道威严……
她颜盈依附过的男人,哪一个不是杀气盈身,或威严深重,带着岁月和野心刻下的痕迹?
可眼前这个,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从水墨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误入了这片血腥修罗场。
若非亲眼见证那开天一剑,亲眼看绝无神在他指间化为飞灰,谁能相信,这具看似单薄的青衫之下,竟蕴藏着足以颠覆乾坤的神魔之力?
一丝极其隐秘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念头,如同暗夜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
颜盈不禁又动的曾经的念想:
“若是……若是能依附于这样的强者……这般的年轻,这般的力量,这般……令人心折的容貌……”
这念头刚起,便被更深的恐惧和不确定狠狠压了下去。
眼前这青年,那双深邃的眼眸太过平静,太过淡漠,那不是故作高深的冰冷,而是真正俯瞰众生、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
与她以往遇到的那些会被美色、权势、欲望所动的男人,截然不同。
她那些赖以周旋、无往而不利的魅惑手段,对这样一位存在,真的……还能起作用吗?
颜盈第一次,对自己的最大资本产生了动摇。
与颜盈复杂翻腾的心思不同,破军在沈青云现身的那一刻,所有的凶性、所有的挣扎念头,都像是被九天玄冰彻底冻结,连一丝火星都溅不起来。
他比任何人都更直观地感受过那“剑开天门”的恐怖!
那是他穷尽想象,连梦中都不敢奢望的境界!那是规则的体现,是天的意志!
反抗?
在那样的力量面前,任何反抗都像是螳臂当车,不仅徒劳,而且可笑,会死得无比迅速,无比凄惨!
“噗通!”
一声沉闷的响声,在所有人惊愕乃至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破军竟毫不犹豫地丢弃了手中那两柄视若性命、凶名赫赫的兵刃!
天刃刀与贪狼剑沉重地落在地上,溅起几点尘埃,那原本冲天的凶煞之气,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骤然收敛,甚至发出了一丝类似哀鸣的低沉颤音。
破军直接五体投地,以最卑微、最屈辱的姿态跪伏在沈青云面前,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碎裂的石板,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埋进土里。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细扭曲,再无半分往日的狂妄:
“沈宗主!沈宗主神功盖世,剑开天门,诛杀绝无神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实乃替天行道!为武林除害!”
“破军……破军只是恰巧路过此地,绝无半分与宗主为敌之意啊!望宗主明察!”
他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褶皱里都堆满了恐惧,急声如同连珠炮般说道:
“沈宗主明鉴!在下破军,乃是中原武林正统剑宗传人!”
“家师乃上一代剑宗之主剑慧!师兄更是武林神话无名!”
“看在剑宗数百年的清誉,看在家师与无名师兄的薄面上,还请宗主高抬贵手,放在下一条生路!”
“破军日后必当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报答宗主不杀之恩!”
为了活命,他甚至连自己最不愿提及的师门,和那个如同梦魇般压了他一辈子的师兄无名都搬了出来,只盼这尊杀神能对中原正道魁首之一的剑宗,对那名声赫赫的武林神话,存有一丝顾忌。
“剑宗?无名?”
沈青云眉头微挑,似乎终于提起了一丝兴趣,目光落在卑微如犬的破军身上,带着一种仿佛在审视某种奇特货物的冷漠,“原来是你,剑宗弃徒,无名的那个不成器的师弟。”
他语气平淡无波,却让破军心中猛地一沉,如坠冰窟。
“堂堂剑宗传人,也曾是名动一方的人物,为了苟活性命,竟如此摇尾乞怜,连脊梁骨都断了。”
沈青云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讥讽,“比起你那虽归隐山林,甘于平淡,却依旧心怀侠义,持正道而行的无名师兄,你,真是差得太远了,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拿起你的剑,做最后的挣扎吧。”
破军脸上血色尽失,羞愤、怨毒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交织,让他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却死死咬着牙,不敢有丝毫反驳,甚至连一丝不满的眼神都不敢流露。
沈青云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缓缓移开,落在了被破军丢弃在地上的天刃刀与贪狼剑上。
那两柄凶兵似乎感应到了这至高存在的注视,竟微微震颤起来,发出愈发清晰的低沉嗡鸣!
沈青云知道这两把兵刃的由来。
天刃刀,贪狼剑!
在风云世界中排得上号的绝世凶兵,凶煞无匹,饮血无数,亦是七武屠龙的关键之一!
这倒是意外之喜,沈青云没想到此番踏平无神绝宫,还有这等送上门来的机缘。
他心中淡然,已然将这两柄蕴含着庞大凶煞之气的兵刃,视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这等凶兵,必定可以让自己的宗门弟子更上一层楼!
“饶你一命?”
沈青云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跪地不起、瑟瑟发抖的破军,声音骤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冬最凛冽的北风,裹挟着冰渣,刮过每个人的心头,冻结血液。
“本宗主方才说得不够清楚么?”
“今日,无神绝宫,片甲不留。”
“你既在此地,便与这无神绝宫余孽,一同上路吧。”
话音不高,却带着神明宣判般的冷漠与不容置疑,彻底堵死了所有的生路!
破军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脊梁上!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和希望彻底破灭,取而代之的是穷途末路、歇斯底里的疯狂和血色!
“沈青云!你非要赶尽杀绝不成?!!”
他知道,摇尾乞怜已无用处!尊严扫地也换不回性命!
“那就一起死吧!”
破军发出一声仿佛濒死野兽般的凄厉咆哮,原本跪伏的身形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般猛然暴起!
带起的劲风将他周围的尘土都卷飞起来!
他双手虚空猛地一抓,掉落在地的天刃刀与贪狼剑仿佛受到无形巨力的牵引,“嗖”地两声尖啸,化作红蓝两道流光飞回他手中!
刀剑入手,破军的气势陡然变得癫狂而混乱,他双目赤红如血,眼角甚至崩裂,流下两道血痕。
这一次,他不再攻击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剑阵,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凶性、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怨恨,如同决堤洪流般,毫无保留地疯狂灌注于手中的一刀一剑之中!
“杀!破!狼!!”
他嘶声怒吼,音波撕裂空气,使出了真正意义上燃尽生命、同归于尽的最终绝招!
天刃刀爆发出滔天的血红邪芒,那光芒粘稠如血,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其中哀嚎。
贪狼剑激射出刺骨的幽蓝煞气,寒气弥漫,连空气都似乎要被冻结!
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极端凶煞的能量,并非简单地融合,而是以一种彻底毁灭自身、燃尽一切生机与理智的疯狂方式,悍然碰撞、剧烈交织、相互湮灭!
“轰隆隆——!”
能量的暴走引发低沉的雷鸣,一道扭曲空间、吞噬光线、散发着混沌与终结气息的暗色能量洪流,如同从九幽地狱挣脱而出的灭世孽龙,张牙舞爪地形成!
它所过之处,连光线都为之弯曲暗淡,地面被逸散的气息犁开深深的沟壑!
这凝聚了破军一切的一击,不再攻向剑阵,而是直接撕裂空气,死死锁定了剑阵之外那道青衫身影!
带着他毕生的怨恨、不甘与彻底的疯狂,誓要将眼前这尊不可战胜的神魔,一同拖入毁灭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