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整过后,皇帝起驾回宫。
太子与皇帝同乘一车,满脸的不乐意。
“谁惹你了?”
皇帝在车厢内端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回父皇的话,没有人——惹——儿臣。”
太子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皇帝一把将他抓过来,搂在怀里蹂躏。
“父皇,这样——不——不——”
太子毕竟年幼,不知该如何表达。
“不符合礼法?”
皇帝替他说了出来。
太子猛的点头。
“车上又没有其他人,随意一些。”
皇帝捏了捏太子的脸蛋,目光中充满了怜爱。
瞧瞧,这古板的制度将孩子折磨成了什么模样!
“父皇,他——他们说——说若是母后生个弟弟,儿臣就——就——”
“就什么?”
皇帝神色不变,可心中已是泛起了波澜。
“就——危险了,父皇,儿臣为什么会——会危险?”
太子仰起小脑袋,眼神清澈。
“谁告诉你的?”
皇帝语气温和,眼底一片冰凉。
“是——是山庄里的太监。”
“他们懂什么,你母后生的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这世上只会多一个爱你的人。”
皇帝刻意放慢了语速,方便太子理解。
“真的?”
“朕何时骗过你?”
“嗯——好像没有!”
随着话音落下,太子咯咯笑了起来。
回到皇宫,皇帝先将皇后母子送回坤宁宫,然后慢慢朝乾清宫走去。
“老杜!”
走上一段,皇帝轻声喊道。
“奴婢在!”
杜公公急忙上前一步。
“派人查查渔阳山,看看是谁在太子面前多嘴。”
“喏!”
杜公公心头一紧。
“查清楚后直接杖毙,不必向朕禀告。”
“喏!”
跨进乾清宫,皇帝来不及休息,直接批阅起已堆成小山的奏折。
在渔阳山的数日,内务府没有往御前送过一份奏折。
这是皇帝的安排。
“老杜!”
也不知过去多久,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奴婢在!”
“去老刘那里一趟,看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喏!”
“现在就去!”
皇帝抬头看了杜公公一眼。
杜公公急忙弯腰告退。
等杜公公退至殿外,皇帝开始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等到咳嗽声停下,已有鲜红从手指中渗出。
皇帝脸色大变,急忙起身前往后殿。
这一切,都落入站在远处的金畅眼中。
还是说回杜公公。
从御前退下,杜公公直接赶往内务府,脸上偶尔会不自觉的流露出焦急的表情。
不过等他出现在刘总管面前,又彻底恢复到寻常的镇定。
“你怎么有空来咱家这里?”
刘总管笑着招呼杜公公落座。
“陛下命小的前来看看。”
在刘总管面前,杜公公将姿态放得极低。
刘总管笑着命人上茶,随后问起了渔阳山的天气。
“山里凉爽,总管可以抽空去住上几日。”
刘总管笑笑,沉默不语。
杜公公同样没有说话的意思,屋内突然陷入到寂静之中。
等到二人面前各自出现一杯香茗,刘总管命众人退下。
“最多半月!”
有心腹守在门外,刘总管放心的从口中吐出四个字来。
杜公公的眼底划过了一丝悲凉。
“咱家只是一太监,不但得到了伯爵的爵位,还能在陛下登基后继续坐稳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两百余年来,又能有几人?咱家已经十分知足。”
捕捉到杜公公情绪的变化,刘总管的措辞显得十分豁达。
“还是您看得通透。”
杜公公发出了一句由衷的感慨。
“其实想来,咱家最羡慕的,还是你这个位子。”
略一沉吟,刘总管决定同杜公公交一次心。
数十年来,二人互相配合,又互相提防,很难有敞开心扉的时刻。
“您别开玩笑了。”
察觉到刘总管的用意,杜公公轻声笑了起来。
“当年——多少年了?快三十年了吧?”
刘总管没有笑,而是皱眉忆起了当年。
杜公公没有扰乱他的思绪,端起了身旁的茶杯。
“那时候,你我二十郎当,先帝还说正是跑腿的年纪。”
提及先帝,刘总管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感激。
杜公公轻轻点头,感同身受。
“当时咱家得知要去内务府时,咱家还跑到先帝面前去哭了一鼻子。”
“哦?”
杜公公面露诧异。
这一点,他还真不知情。
“咱家跪在先帝脚边,抱着先帝的双腿,求先帝将咱家留在身边,换你去内务府办差。”
说到此处,刘总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这——”
杜公公不知该如何接过这个话题。
“先帝一脚将咱家踢开,将咱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提到这一段,刘总管没有丝毫的难为情。
能让皇帝亲自动手的,大概也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了。
该!
杜公公在心底默默地吐槽一句。
“你是知道的,当年就数咱家的脸皮最厚,等先帝骂累了,咱家又爬过去给先帝捶腿。”
刘总管对自己的评价倒是中肯,杜公公再次点头。
“先帝语重心长的告诉咱家,内务府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你这家伙心思又重,若是派你去内务府,一定会与内阁斗得你死我活。”
“内阁里的是什么人?那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人物,也是天底下最凶狠的人物,你是斗不过他们的。”
这几句话说完,刘总管看了杜公公一眼。
杜公公对刘总管的措辞表示认同。
特别是近百年来,凡是与内阁作对的太监,结局都十分凄惨。
“先帝将你留在乾清宫,也是看中了这点,让你既能发挥自己的长处,又不至于与文那些文官发生正面的冲突。”
“咱家要笨一些,又没有同内阁掰手腕的底气,只要守住内务府的底线,就算是大功一件。”
对自己的能力秉性,刘总管有着清醒的认知。
“刘总管过谦了!”
杜公公并不完全赞同。
能在内务府与内阁间构建平衡,做到数十年相安无事,这种手段已足够让人惊叹。
“几十年的如履薄冰,咱家还是羡慕你的位置。”
听出刘总管的弦外之音,杜公公请他不妨有话直言。
“最后这段时日,陛下能否让咱家去乾清宫伺候?”
刘总管的眼中充满了浓浓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