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万历二十五年的九月。
自二月离京,六月抵达,康王朱常洛就藩南洋已逾三月。
南洋的暑热在雨季的间歇中稍减,而这片土地上的权力格局,在经过初期的动荡、刺杀与血腥清洗后,也如同被暴雨涤荡过的天空,逐渐呈现出一种新的、清晰的轮廓……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中,经过与总督叶梦熊的数轮磋商,一套以康王府为绝对核心,南洋总督府为辅助执行的全新权力框架已然确立。
康王府已经象征意义成为南洋最高权力机构。
因为他拥有最高决策权。
所有涉及南洋地区的重大军政事务、对外政策、重要人事任免,尤其是涉及王府属官及土人首领的任命、大规模财政支出,如港口扩建、军队整训、大型工程等,最终裁决权均归于康王朱常洛。
总督府呈报针对南洋府全境的重大政务,均需朱常洛用印后方可生效。
康王府直接掌控 “康王护军”,定额五千,皆为招募或调拨的精锐,装备精良,由王府护卫统领韩铮直接指挥,是朱常洛的嫡系核心武力……当然,还有一千多名女真骑兵,这算是私人护卫。
此外,王府还拥有约千余人的 “王府仪卫司”及各类私属扈从,负责王府宿卫及仪仗,必要时亦可作为战斗力量……
对于原驻防南洋城的三千名明军,朱常洛凭借亲王身份和“协理南洋戎政”的授权,获得了在非战时状态下的日常统辖与调遣权。
南洋卫的都指挥使需向兵部和总督府汇报,但在南洋地界,其军队的日常驻防、训练、调动,必须听从王府号令。
这意味着,朱常洛在南洋可直接动用的军事力量,理论上接近两万……
虽然司法体系仍大体遵循大明律,但王府拥有根据南洋特殊情况制定 “补充条则” 的权力,并拥有对重大、敏感案件,尤其是涉及土汉冲突、谋逆、以及触犯王府权威的案件的最终裁决权。
按察司的判决,若王府认为不妥,可发回重审或直接改判……
而南洋总督府, 负责南洋地区的民政、财政、赋税征收、户籍管理、教化、与周边土人部落的日常联络安抚等具体事务。
这套成熟的官僚体系保证了南洋日常政务的有序运行。
在王府的宏观指挥下,负责非核心区域的防务、军粮筹措、部分军户管理等辅助性军事工作。
无权直接调动王府护军及南洋城主力明军。
总督府下辖按察司依旧负责大部分案件的审理,依照大明律及王府认可的“补充条则”进行判决,但是王府保留了最高司法监督权和终审权……
总而言之,南洋的权力天平已彻底倾斜。
康王府高踞顶端,执掌最高决策、军权及最终裁决,成为了南洋小朝廷。
而总督府则从一个全能型的地方官府,转变为一个主要负责日常行政、并执行王府决策的“大管家”和朝廷象征。
叶梦熊很好地扮演了过渡角色,既维护了朝廷体面,也实际配合了王府权威的建立。
在这套框架有序运行后,朱常洛并未满足于高坐王府。
七月中至八月,他在护卫的严密保护下,多次骑马或乘船,巡视了南洋城周边广阔的平原、丘陵、港口以及星罗棋布的汉人垦殖点。
他亲眼看到了稻田的长势,听取了来自福建、广东百姓们充满希望又夹杂着对陌生环境不安的诉说。
这个时候的朱常洛虽然依然每天早上都要做早课,修道的念头一刻都没有放下,但治理南洋府的决心,也是有的,并且还付诸行动。
日子一天天过着。
朱常洛也非常勤勉。
好似,他要朝着远在万里之外的父皇证明一件事情。
他家的老大,不是孬种,也是有能力,能把父皇交代的差事,做好的。
万历二十五年的深秋,南洋的气候依旧温热,但风中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燥。
康王府内,秩序井然,经过数月的磨合,以王府为核心的权力机器运转愈发顺畅。
朱常洛每日依旧坚持早课,清修之心未减,但处理起南洋军政事务来,也愈发显得沉稳干练,眉宇间少了几分初来时的青涩,多了几分属于统治者的沉静与威仪。
这一日,前任南洋总督叶梦熊,正式入王府拜谒辞行。
王府正殿内,朱常洛端坐于王座之上,看着下方躬身施礼的叶梦熊。
这位老臣面容清癯了些,但眼神依旧清明,只是比起数月前初见面时,少了几分封疆大吏的挥洒,多了几分如释重负的坦然与即将离去的萧索。
“叶卿平身。” 朱常洛声音平和:“听闻朝廷已有新的任命,召卿回京。卿在南洋多年,劳苦功高,此番回京,必得父皇重用。”
叶梦熊再拜,语气诚恳:“老臣惶恐。老臣不过恪尽职守,略尽绵力。如今殿下已稳控大局,老臣在此已无裨益,正当还朝复命。”
他顿了顿,又道:“接任的新总督,据闻已从京师启程,不日便将抵达。还望殿下……”
“……与新总督同心协力,共保南洋安宁。”
朱常洛微微颔首,他明白叶梦熊未尽之意。
这位老臣在权力交接过程中,虽有些心眼,但总体上是配合的,甚至默许乃至协助了他对巴厘部落的残酷镇压,确保了平稳过渡。
于公于私,朱常洛对他都存有一分谢意。
“叶卿放心,本王自有分寸。南洋乃大明疆土,本王与朝廷派来的总督,自当同心。”
朱常洛说着,从王座上起身,缓步走下台阶,来到叶梦熊面前:“此去京师,山高水长,卿一路务必珍重,慢行无妨,平安为上。”
“老臣,拜别殿下!愿殿下千岁金安,南洋永固!臣告退……”
朱常洛点了点头,他看着叶梦熊离开大殿的背影,喃喃道:“父皇,想必,你对孩儿是满意的吧。”
“不然,一个做了十年总督的人,怎么那么干脆地就调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