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姓严的识字人,脸一阵红一阵白,但也不敢摔信而去,只得尴尬的念起来:
“诸位乡邻,李某修道半世,今将羽化登仙。唯成仙最后一步,需一良棺,葬于登仙台,方得飞升。文家婿石宽知登仙台所在,恳请诸位乡邻寻其前来,主持吾登仙诸事。”
“我?”
石宽在一旁听完,立刻把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看着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他又转身挤进房屋里,破口大骂:
“好你个李半仙,李一眼,你我无冤无仇,你生前我还给你不少好处,死了竟然想坑我一道,我主持你登仙诸事,我不把你扔下粪塘就不错了。”
石宽在门背扯过了一根木棒,高高的抡起,想把那李一眼的干尸砸个粉碎的,可是木棒没有砸下来,他却慢慢的收住了。还又转了回身来,走到门口,清了清嗓子,心平气和的对大家说:
“李半仙嘛,虽然和我没有什么私交,但一口薄棺,几斤肉菜,我还是出得起的。我就当做一件好事,把他打点打点,入土为安吧。”
外面的人惊讶得不得了,包括连三平。连三平上前,磕巴的问:
“石……石队长,你……你真的要买棺材把他埋了?”
“我说了就当做件好事,一口棺材值不了几个钱。我去买棺材,你帮找八个人抬棺,给工钱,埋了还有顿好吃的。”
石宽说完,就拨开人群,要往集市后面的长巷走去。长生铺就在那条长巷里,他都已经到那里帮买过好几次棺材了。
这不需要出钱,租房子给李一眼的那位街坊就乐了,赶紧凑到石宽跟前,欢喜地说:
“石队长,我跟你去吧。”
石宽看了看天色,抬手按在那街坊的肩头:
“也好,不过今天无法把李半仙抬上山了,得放在你这里停棺一夜。他虽说无儿无女,无牵无挂,但也是满寿的老人,不可能一装棺就抬上山。”
“好……好吧。”
那街坊脸上的喜悦之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事瞎掺和什么,不多嘴石宽不就不说出这句话来了?
还真的是,有些热闹是看不得的,就像石宽,如果不来看这热闹,管李一眼怎么死,怎么抬去埋呀。
石宽之所以决定帮李一眼处理后事,那是想起之前李一眼给他算命。
李一眼说他前世救了一只黄莺鸟,这辈子才过上几天好日子的。现在回想起来,好像真是那么回事。黄莺鸟不就是文贤莺吗?他不就是和文贤莺结婚了,才过上好日子的吗?
这个要说神奇,那也不算神奇,文贤莺的名字里有一个“莺”字,胡编乱造,也能骗点钱来花。
神奇的是李一眼早就算准死后要他来买棺材,要他来主持抬上登仙台。要不然平时那么多热闹他不看,今天偏偏却钻到了这小巷子里来,而且都回到家了,还要来第二次。
神奇的还有,这么热的天,李一眼死去那么久,竟然不腐烂,不发出臭味。
李一眼说他知道登仙台在哪里,他还真的知道,因为李一眼早就告诉过他了。正是那次算命,李一眼说死了让他帮埋,埋在脚趾湾鬼坐岩后,面向日出的东方。
当时只当是玩笑话,今天想起来,那是李一眼早就为自己安排好了后事啊。
这说明他和李一眼有缘,既然有缘,那出点钱买口棺材,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就凭李一眼身上这些神奇的事,也值得出一口棺材。说不定还真有神灵,保他以后平平安安呢。
棺材买回来了,石宽还让那些警察烧水给李一眼净一下身,寿衣他就不去帮买了,龙湾镇也没有现成的寿衣卖,想要做寿衣,得提前买布去叫那些会做寿衣的人裁量。
他就翻找了一套李一眼还算得体一点的衣服,让那些警察帮穿上。
石宽说有工钱给的,连三平也就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找别的人抬棺,就他们这些警察把这事给包下了。现在帮李一眼净身穿衣服,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不臭,就是一具干尸。
入殓好了,石宽在李一眼的棺材头烧了一炷香,什么话也不说,就走了出来。
再次抬头看看天,已经是傍晚,太阳都快下山了,他赶紧迈开脚步往家里走去。
进了院门,看到大山已经回来了,想必是文老爷那里已经弄好。刚想和大山说几句话,就看到文贤莺站在那棵杨梅树下,怒目圆睁。他也就不和大山闲聊,跨步走上去,带着调侃的语气问道:
“你怎么啦?像只带鸡仔的母鸡一样,毛都蓬起来了。”
文贤莺本来还想心平气和一点的,听到这样的调侃,立刻伸手过来揪住石宽的耳朵,往房间里拽,边走边骂:
“母鸡,我叫你母鸡。”
石宽完全搞不懂文贤莺生什么气啊,他只好一边低着头,让耳朵不那么痛,一边道歉:
“好啦好啦,我痛,你不是母鸡,你是黄莺鸟,我说错了,行了吧?”
文贤莺生气的哪里是什么母鸡或者黄莺鸟啊,她仍然不放手,骂道:
“你给我进来,好好的说你错在哪里。”
“我进去啊,你先放手,被他们看到了,多没面子啊。”
被揪着耳朵,痛倒不是很痛,可一大男人,还真的是没面子。
文贤莺差点被逗笑了,好在强忍了下来。他松开了手,在石宽的手臂上打了一拳,又骂道:
“你还知道要面子啊,哗哗掏钱往外扔,这就是要面子吗?”
在这一句话里,石宽似乎知道文贤莺为什么生气了,肯定是他掏钱给李一眼买棺材的事,传到了文贤莺的耳朵里。
小镇就这么大,放个屁都能熏到半个镇子的人,李一眼的事都发生那么久了,那传到文贤莺的耳朵里,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文贤莺不是小气的人,平时花钱也没什么概念,买东西是买贵了还是便宜,心里都没个数。这样的人,会为了一口棺材钱生气吗?
石宽满腹疑惑,跟着文贤莺走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