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山西北方向,卢象升端着单筒望远镜望向整个战场,目光深邃,表情忐忑。
当他看到近卫军的军旗仍旧在飘扬时,脸上明显露出放松的表情,等他搜寻到两个模糊不清的黄色身影时,才终于放心下来。
东北方向,黄得功已经率领三万近卫军与建奴短兵相接。
再无后顾之忧之后,卢象升很果断的向虎贲军下令道:
“众将听令,立刻向建奴实施包围性进攻!
此战,要为我大明朝绝了建奴的后患,要以杀死更多鞑子兵为首要目标,重复一遍!”
在场的将领中,有孙传庭、虎大威、尤世威、侯世禄、猛如虎,个顶个都是大明虎贲军的顶梁柱。
即便如此,他们也是在一个时辰前才得知了大元帅的整个计划,当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艺高人胆大,他们只能以这个歇语来评价大元帅的这个计划。
可是如今看来,他们几乎已经成功了。
如今最后的一环,便是趁着建奴士气全无,完成剿杀。
这,是他们整个计划中唯一要做的,为此,近卫军承受了建奴全部的打击,此乃其一。
几十年以来,大明边军被鞑子当狗遛,即使拼了命打赢了战斗,却无法对鞑子进行有效追击。
原因也很简单,边军少骑兵。
而这种长久以来的现状,具象化到边军的将领身上,就只有一个词来形容——窝囊。
基于以上两点,即使不谈虚无缥缈的所谓爱国主义,边军上上下下都绝不会放过屠戮建奴的机会。
以至于卢象升刚说罢,在场的将领们皆高声重复道:
“向建奴实施包围性进攻,为大明朝绝了建奴的后患,以杀死更多鞑子兵为目标!”
“我为尔等擂鼓助威!预祝助威武运昌隆。”
说罢,卢象升向着战鼓走去,孙传庭、虎大威等人尽皆拍马赶往自己的部队传话。
不多时,战鼓声响起,众多将领按照既定的计划,分别率领所部向西、向东两个方向实施包围。
一通鼓作罢,卢象升长叹一口气。
实际上,他刚才真想自己带头冲锋,这是他做了十几年的事情,李自成、张献忠称呼他为卢阎王可不是白称的。
如今张献忠已死,李自成成了自己的部将,若不是事情真的这样发生,卢象升是完全不敢相信的。
与大元帅表明志向之后,卢象升便再也没机会带头冲锋了,短短两三年过去,他甚至有些追忆贾庄之战。
那一场战争,他向死而生,可谓杀的酣畅淋漓。
大元帅专门下了禁令,常规战争三军主帅皆不可带头冲锋参与战斗。
而大明三军的说法,是在去年才开始的,便是直属于天子的近卫军,为大明镇守边关的虎贲军,以及负责大明内地两京十三省治安的永宁军。
除了主帅以外,一般情况下,总兵、副将一级将领也不得亲自参与战斗,唯有参将及参将以下的中级将领可参与冲锋。
这条禁令刚下达时,不少总兵、副将都有些不理解,他们认为只有自己带头冲,下面的部下才会不惜命。
而卢象升理解张世康,认为从长远来看,这样才是正确的。
有主将带着冲锋,部队的战斗力自然好些,可主将一旦被敌人杀死,遭受的士气打击也将是加倍的。
只是……对于习惯冲锋陷阵的卢象升而言,如此好的杀鞑子的机会,他却只能旁观,实在是令人心痒。
卢象升不禁想到,倘若大元帅在这儿,肯定会揶揄着埋汰他吧。
毕竟大元帅时常说,他可是个读书人。
火炮声响彻天地,一直都没有停下,半个时辰之后,卢象升和黄得功合力,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完成了对建虏主力的包围。
被近卫军折磨了两三天的建奴,又遭遇三百门重炮的狂轰滥炸,士气本就低迷,黄得功和卢象升生力军的突然出现,成了压倒建奴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
建奴崩溃了。
他们失去了斗志和勇气,士兵找不到将领,将领指挥不了士兵,不少建奴将领或死于火炮之下,或自顾自的逃窜。
东、西、北三个方向如同一堵墙一般皆有敌人,他们就只得往南逃窜,意欲冲出包围网。
卢象升和黄得功,以及官山近卫军还有战斗力的部分士兵,果断下令追击。
整个战场若从高空俯瞰,将看到一个巨大的U型半包围圈,而U型的中间,便是可盼着冲出包围圈的鞑子。
即使单单卢象升的手里就有八万人,加之黄得功和官山近卫军残部,兵力将达到十二万。
但建奴也还有八万多人,十二万包围八万,即使被包围的一方士气全无,也很难做到。
于是只能一边跑,一边追,皆期望另一方精疲力尽。
这种情况又持续了半个时辰,就在张世康逐渐失去耐心,觉得整个计划就要因为吴三桂的失误功亏一篑的时候,正南方向冒起了一朵紫色的烟花。
吴三桂的怨军终于赶到了官山。
三路人马之中,唯有吴三桂的怨军距离官山最远,当初商讨这个计划时,张世康甚至想改换既定目标,这可能增加被皇太极识破的风险。
最终吴三桂立下军令状,他不想错过这场报仇的盛宴。
远处是林立的怨军旗帜,两万六千辽西老兵难掩疲倦,这两天多以来,他们昼伏夜出,每天只休息三个时辰。
可在疲倦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们,让他们可以短暂的忘记身体的疲惫,让他们得以保持亢奋。
那是对大元帅的敬畏,那是对回乡的执念。
他们向着敌人发起进攻却没有喊打喊杀,速度并不快,因为敌人正向他们冲来。
不知有谁开始吟诵:
“吾辈辽人,故土沦丧。
血泪满腔,念吾爹娘。
怨哉恨哉,剑指豺狼。
灭尽建虏,衣锦还乡。”
片刻之后,整个南部战场上,都响起了嘹亮的歌声。
他们握着手里的钢刀,就这么吟诵着,或低吟,或高亢,但却从未如此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