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章合一）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陈浩突然开口了，他推了推眼镜，目光直视王强，问题直接而尖锐。
“王总，我说话直白一点，商人言商。你搞的这些研究，尤其是深海毒素和酶制剂这些前沿方向，投入巨大，周期漫长，短期内甚至可能根本看不到经济效益。
如果几年不出成果，或者市场风向变了，资金压力大了，你会不会拍拍屁股就撤了？那我们这些跟着干的人，时间和心血算什么？”
这个问题很犀利，直指核心。刘建设和张德阳都看向了王强。
王强闻言，却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走回座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陈浩和柳教授身上，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陈老师，您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直白回答您，我王强，不过是鲁商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虾米，能有今天，靠的就是信义两个字！对兄弟，对伙伴，对承诺的事，我从不说空话！”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有力：“搞科研，就像我们渔民出海打鱼。你知道哪一网一定能爆舱吗？不知道！但你知道这片海里有鱼，你有好船好网好伙计，你就敢一次次地出去，风雨无阻！
科研也一样，我知道这方向有宝，我有决心造船织网，请最好的船长和水手！也许下一网就丰收，也许要撒很多网才有收获，但我绝不会因为暂时没捞到大鱼，就把船卖了网扔了把兄弟们撇下！”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窗外，未名湖畔的枯枝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柳叶教授转过身，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陈浩镜片后的眼神，也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些审视和思考。
张德阳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这事儿，有戏了。
“柳教授，陈老师，您二位看这办公室里谈事总有点拘束。要不咱们换个地方，找个清静的茶座，坐下来泡壶好茶，慢慢聊聊具体的合作方向？”
王强立刻领会，赶紧搭话：“对对对！阳哥说得在理！是我考虑不周。”
柳教授这种级别的专家，在学校里主要是把握学科大方向，具体的实验和项目往往由手下的研究团队去执行，他自己的时间相对能灵活一些。
“也好。那就去我们教职工食堂旁边那个小茶室吧，环境还算清静，平时去的人也不多。”
一行人便起身，离开生命科学学院大楼，在冬日的校园里穿行。
王强走在后面，心里头飞快地盘算着。他知道，像柳教授和陈浩这样的科研人员，最看重的是什么？
一个是研究的自主性，另一个就是稳定、充足的经费支持。
他们不怕挑战难题，但最怕资方外行指导内行，或者中途撤资，让研究半途而废。
等下谈判，他们肯定会在这方面提出条件，想要掌握研究的主导权。
自己得想好怎么回应，既要显示诚意和实力，又要守住必要的底线。
到了柳教授说的那个茶座，果然比较安静，装修古朴，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要了个包间，点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几碟干果点心。
热腾腾的茶水沏好，淡绿色的茶汤在白瓷杯里冒着袅袅热气，大家都端起来，借着品茶缓和一下气氛。
“柳教授，陈老师，您二位都是这方面的行家，经验丰富。我们就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像咱们这种企业想涉足高科技研发，跟高校和科研人员合作，有什么比较好的稳妥的合作方式吗？我们这方面完全是新手，需要您二位指点。”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资历最深的柳教授，柳教授端着茶杯，轻轻吹开表面的茶叶，抿了一口，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校企合作。”
看到王强认真倾听的样子，柳教授大致阐述了一下他设想的模式。
“由你们公司出资金出场地出设备，学校这边可以以我的团队挂靠相关实验室的名义，我们出技术出人才出部分基础设备，共同建立一个联合实验室或者研究中心。
研究成果的知识产权，可以根据投入比例和贡献度来协商划分。但有一点很关键。”
柳教授特意停顿了一下，看着王强着重强调，“在具体的研究方向和技术路线上，学校这边的科研团队，必须拥有充分的自主权和决策权。
企业可以提出需求和建议，但不能强行干涉具体的科研过程。科研有科研的规律，外行指挥内行，是大忌。”
王强听明白了，核心还是怕资方乱插手，把好好的科研项目搞成急功近利的催熟工程，最后啥也弄不出来。
他立刻表态，语气非常诚恳：“柳教授，您放心！这个道理我懂！专业的事儿，必须交给专业的人做。我们企业就是提供炮弹和后勤的，至于这仗具体怎么打，瞄准哪个山头，当然得听您这样的指挥官和各位技术专家的！
我们只定大方向，确保资源到位，绝不对具体研究指手画脚！咱们就按您说的，校企合作这个路子来！”
见王强如此爽快，态度又端正，柳教授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陈浩紧绷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变得轻松而热烈。
大家围绕着校企合作这个大框架，聊了很多初步的设想，比如实验室的选址，可以考虑在齐鲁设主实验室，在京大设联合办公室或分室。
团队组建以柳教授的博士团队和陈浩的小组为核心，面向社会招聘，初期重点研究方向为深海鱼胶原蛋白提取工艺优化、特定海洋生物毒素的分离与性质初探等等。
当然，大家都清楚，后面的具体合作细节，比如股权比例、知识产权分配、经费管理、人员聘用制度等等，都需要双方聘请专业的法务团队，坐下来一条一条地仔细敲定合同。
不过，在和陈浩这边的具体合作方式上，讨论得就没有和柳教授那边那么顺畅了。
柳教授背靠京大这棵大树，有体制和平台的保障，合作模式相对清晰。但陈浩是单干户，他的小团队更像一个创业公司。
王强原本想着，是不是可以干脆把陈浩和他的团队整个收编过来，直接成为自己公司的研发部门。
但陈浩很坚决地表示，他只接受合作，一起参股成立新的、独立的研发实体，而不是被收购。
陈浩推了推眼镜，话说得很坦白：“王总，不瞒您说。我这边自己折腾了好几年，手上积压了好几个很有前景的研究方向，有些都做到一半了，投入了大量的心血。
这些项目，有些产权关系还没完全理清，有些还牵扯到之前合作方。我需要一个能让我全身心投入并且拥有足够自主权的环境，把这些研究继续下去，甚至做得更好。
如果完全并入你的公司，变成纯粹的雇员，很多事就由不得我了，原有的研究也可能被迫中断或者转向。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所以，我要在新实体里占股，要有话语权。”
王强听完，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认真思考了一下。他能够理解陈浩的想法。有本事的人，谁不想自己当家做主？
尤其是搞研究的，自己的亲儿子研究项目当然想自己带着。
陈浩要的不是一份高薪工作，而是一个能实现自己想法并且分享成果的平台。
想通了这一点，王强点点头，痛快地说：“陈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主导自己研究的科学家，也算不上真正的专家。
你要自主权，要为自己的心血负责，这我能理解，也支持！只要咱们大方向一致，目标都是把技术搞出来，把事儿做成，具体的合作形式可以商量。
这样，回头我们都请专业的法务和财务团队，一起坐下来，好好碰一下，看看是成立合资公司，还是搞个有限合伙，或者其他什么形式更合适。咱们先把这个大原则定下来，然后就开始探讨具体的合作细节，你看怎么样？”
陈浩见王强这么通情达理，反而给予了理解和尊重，心里最后一点顾虑也打消了。
他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好，王总爽快。那就这么定，后续细节再详谈。”
一个初步的合作框架就在这茶香袅袅中定了下来，远比王强预想的要顺利。
离开茶座时，已是下午时分，冬日阳光斜照，未名湖上的薄冰反射着金色的光。
刘建设显得特别高兴，脸上一直带着笑，对王强说：“强子，你说这事儿巧不巧？正好张老板找的陈老师，和我学长引荐的柳教授，他们之间还有旧谊！这真是缘分到了，一见面就谈得这么投机，简直是一拍即合啊！”
王强心里清楚，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张德阳肯定是提前下足了功夫，仔细筛选打听了京城科研圈里的人物，才精准地找到了既有真才实学又有合作可能的陈浩。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张德阳，对刘建设说：“刘县长，这哪是巧合，这分明是我阳哥神通广大！您别看我阳哥是从商的，可在这京城里，三教九流，各个衙门、各个圈子，那都是门儿清！没有他提前铺路搭桥，咱们哪能这么顺当？”
张德阳被他说得哈哈大笑，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强子，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都是朋友互相帮忙。事儿能谈成，主要还是你们有想法，有实力，人家教授专家也认可。走吧，接下来怎么安排？”
因为王强还要去找周德山和王燕，了解他们那边的情况，顺便也看看王家能不能帮上别的忙，所以打算在京城再停留一天。
刘建设是县领导，年底事多，必须尽快赶回去，便决定先走一步。
“强子，你们先忙，我要先回了，过年了比较忙，等你们和柳教授这边校企合作谈好了之后，到时候到市里省里递交材料，争取政策最优化！”
“得嘞，谢谢老领导了！”
王强安排了一辆奔驰车，让司机送刘建设和秘书返回。
送走刘建设后，王强坐上了张德阳的车。
车子启动，王强琢磨了一下，还是开口向张德阳打听。
“阳哥，有个事儿，得跟你打听打听。燕姐她们家，在京城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对于……嗯，比如彩礼啊，门当户对这些老讲究，还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或者说法？”
张德阳一边开车，一边看了王强一眼，了然一笑：“怎么？替你山子哥操心上了？怕他这渔村汉子进不了高门大户？”
王强嘿嘿一笑：“操心谈不上，就是得多了解了解，心里有个谱。山子哥人实在，别到时候因为不懂规矩，闹出啥误会来。”
张德阳想了想，说道：“王家……确实不一般，尤其是王燕的父亲和几个叔伯，那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立过功的，退下来后在军内和相关部门影响力还在。至于彩礼门第这些老黄历……”
他顿了顿，“以我对王老爷子性子的了解，他可能更看重小伙子的人品、担当和本事，是不是真心对他闺女好。那些虚头巴脑的形式，反而不一定太讲究。
不过，该有的礼数和尊重，那是一点都不能少的。周兄弟人正派，又是跟你一起打拼出来的，有事业，王燕自己又认定了，问题应该不大。但第一次上门，姿态放低点，礼数周到点，总没错。”
王强认真听着，心里慢慢有了底。他知道，周德山这次上门，难度恐怕不亚于刚才精心准备的洽谈。
“山子哥老家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我们家就是山子哥的娘家人，到了京城了我得去拜访一下燕姐家，不然还以为我们娘家没人了呢！”
张德阳哈哈笑了：“你小子人不大，心思倒是挺多的，行，这样我给你预备点儿礼品，老爷子喜欢什么我门儿清，你甭操心了。”
王强掏出一根儿烟递给张德阳，笑道：“还得是我阳哥啊，那我就给燕姐打电话了？”
“你打电话了，看什么时间方便，咱们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