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俨盯着瓶中猩红汁液,想起二十年前,他握着阿雅的小手教写 “仁” 字,小女孩把墨汁抹在脸上,笑说 “余先生的胡子像毛笔”;想起前几年,她抱着科举的习册一做就是三夜,说要替他余俨扬名……
可如今,太后说她 “疯魔”,说她 “失控”。
连他也开始怀疑 —— 那个在花丛中写下“天地民心”的孩子,何时变成了一言不合就打杀的帝王?
“老臣…… 做不到。”
余俨将瓷瓶推回,手背青筋暴起。
“陛下纵有错,也该由臣谏,由百官谏,而非…… 弑君!”
梁昭凝视他颤抖的手,突然笑起来,笑声透过香雾钻进余俨耳朵。
“你以为我没试过谏?她把她父皇的的死归咎于梁家,只要姓梁就是触及她的逆鳞!你教她‘民为贵’,她学了‘雷霆手段’;你教她‘纳谏如流’,她学了‘独断专行’—— 余俨,你输了,输得干干净净!”
余俨跪坐在地,听着殿外夜雨敲窗,恍惚看见幼年阿雅捧着热茶跑来,说 “先生喝了就不冷啦”。
茶盏温度还在掌心,可眼前的梁昭、瓷瓶、碎瓷片,却像一道深渊,要把所有过往都吞掉。
他突然明白,太后要的不是帝王之 “正”,而是能被掌控的 “傀儡”,可意南…… 意南只是在这权力绞杀里,长成了带刺的模样。
“是臣教徒无方,太后若要废帝,老臣愿以死谏。”
余俨伏地叩首,额头磕在青砖上。
“臣感激大人救命知遇之恩,但弑君之名,臣背不起。”
殿内香雾缭绕,梁昭望着余俨佝偻的背影,护甲深深掐进掌心。
余俨的身影慢慢从殿内退出,他的背影再也挺不直了,像是一夜白头的老人,整个人被压弯成了虾子,再无当年的意气风发和精神头。
梁昭在黑暗中啃咬着自己的手指甲,她暗自呢喃。
“余俨,你会后悔的......”
......
“啊切!”
“快来火堆这边烤着,我就说今日玩的太疯了。又是淋了雨又是下了海。”
齐梓恒老老实实的坐在梁钰的怀里,面前是生好的火堆散发着夺目的光芒,身后是滚烫的身体正细心用帕子在小心翼翼的擦拭他的头发。
“要给你做海鲜吃啊,能把你舌头都鲜掉!”
梁钰掰着他的脸伸过来对着他的嘴嗦了一口,还不忘记搜刮一番他口腔里的汁液。
“嗯,确实舌头都能鲜掉,恨不得住里面再不出来了。”
齐梓恒呜的一下脸通红,捂着脸不好意思去看后面的人。
“小梁大人,你这招,太犯规了!”
梁钰轻笑两声,手上动作更快了几分,还不忘记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些。
“小梁大人,你有什么愿望吗?”
梁钰拨弄着火堆的手一顿。
愿望,他还在真没有......
起码在齐梓恒今日发问之前,他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作为梁家的孩子,从小就被父亲灌输长大后要进京去成为梁太傅的助力,要让梁家香火永盛繁荣昌盛的发展下去。
他不需要念书,甚至不需要念的多好,只要听话就行。
进京之后,他发现事情并不是那样,梁太傅就像是歇在梁家树干上的一只啄木鸟,邦邦邦邦,把梁家这棵本来枝繁叶茂的大树钉的劣迹斑斑,偏还要用捉虫的名义,将他们这些小辈统统绑在身侧拴在一根绳子上。
他梁太傅能顺势抽身,但梁家这棵繁茂的大树却难以挪动分毫。
在京城的那段时日,他的唯一期盼就是梁家能好好的,他的姐姐父亲能好好的。
如今眼下......
他看着怀里那双明亮的要把他胸腔都烧个洞出来的少年,他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
“我的愿望就是......阿恒的愿望能实现。”
齐梓恒一愣,随即鸡贼的嘿嘿一笑。
“嘿嘿好,那我的愿望就是跟我的小梁大人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啊,阿恒......”
梁钰声音一软,像是撒娇一般,明显就是被他这番话说动容了,把脑袋埋在他脖子里静静的感受他的气息。
“但是,梁钰啊,如果我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其实你可以先离开,短暂的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在一起......”
“我不走。”
梁钰的声音从他后颈处嗡嗡的传来,带有些许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子顺着他的领子往背后钻。
“齐梓恒。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更不能离开你。你去西北的时候我无不后悔为什么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能是我。现在我更不可能放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再面对危险了。哪怕你说我嫌我也好,我不会放手了。”
齐梓恒换了个面与他面对面的坐着。
他伸手环抱着梁钰的胸膛,能听见他胸腔里心跳如鼓的声音。
虽然嘴上说着让他离开,可是自己心里怎么会舍得呢?
果然,感情一沾上了,可不就完了。
他贴近了些,将两人贴的严丝合缝,两人的心跳都通过混乱的跳动传达到对方的心中。
“小梁大人,我更喜欢你了怎么办啊......”
齐梓恒撑着他的胸膛稍微抬眸,微张着唇去贴近它想到达的那块地方。
忽然。
他整个人一震,立刻翻身从梁钰身上跳了下来。
他指了指外面,这间被他们拿来歇脚的破旧的小木屋外,有人,而且,很多。
梁钰瞬间神情一凛,他刚想站起来。
齐梓恒伸出一只手缓慢的摸索着他好看的唇形,随后在他有些发白的唇上深深一吻。
“洗干净,等我回来。”
梁钰听他这番骚话一瞬间不知道是该脸红还是该发白,整个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他抽出了腰间里的剑,然后十分骚包的挽了个剑花的嗖的一声闯进了雨夜里。
等屋子的小破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
梁钰捏着手中的袖箭和随身的佩剑无声的站在门后。
他武艺虽然不精,但是闭起眼睛乱砍还是能伤几个人。
门被推开,人却没有第一时间进来。
他沉默了片刻把头探出去。
是齐梓恒,他浑身是血的站在雨里,血水顺着他那件他们白日里在镇上买的好看的衣服一路滴到水坑中。
不过他此时更心疼站在雨中的那个人。
“阿恒!受伤了吗?!”
梁钰凑过来,在雨中看到齐梓恒整张脸又哭又笑的难看的好像一个小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