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就说那个臭道士靠不住,这都几天了,还不见醒。”
“我再去找大夫来......”
咳咳。
床上的人干咳两声,立刻就有一双温暖的手把他的后背托起来,将水碗凑到他的嘴边。
齐梓恒缓缓睁开眼睛,面前是柴子叔一张关心的大脸。
他侧目,身边扶着他的竟然是梁钰。
“阿恒,好些了吗?”
齐梓恒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花了些功夫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在大殿上昏倒了,最后就看到是柴子叔把他从那群包围之中拽了出来,把他送到了江梦这里。
而江梦这里,也是他关着梁钰的地方。
记忆的复苏让齐梓恒尴尬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柴子似乎也看出了这种尴尬,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真不知道,最后一刻林穆才告诉我,他们真是不会做爹娘,一个孩子是殿下要紧着,另一个就甩一边不管了是吧,真是没人性......”
齐梓恒一阵头大。
这叫什么事儿。
他当年穿越过来,误认为自己是景意南,这才着急忙慌了设计了出逃路线。好不容易想变成齐梓恒再重新开始,却被早就已经知道真相的林大人继续哄骗利诱着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其实从一开始这具身体的主人不就是知道阿雅是殿下吗?
不知道的只有她这个来自异世界的阿杨。
偏偏这份记忆回来的太迟。
门外一阵脚步声,齐梓川从门口进来,还带进来一个穿着道袍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小道长。齐梓恒看着他,只觉得一阵眼熟,忍不住多盯着看了一会。
一边的齐梓川与他细细解释。
“这是瑞礼道长,当时你一睡不醒的昏迷,几乎药石无灵,还好钰......小梁大人让我们去找他来,还是道长有法子。”
齐梓恒慢慢挪下床,在梁钰的搀扶下走到瑞礼道长面前,一双手忍不住的颤抖。
“我见过你。你是......”他的声音低沉,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这小道士却直接打断他,反而向一边的梁钰施礼。
“既然贵人醒了,那我也就告辞了。小梁大人,我在京中已经无可挂念,我该回乡了。”
“真不留下来?”
瑞礼道长摇头,明明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双鬓都是花白一片,看着既年轻又矛盾。
“我志在云游四方,身无长物,未有亲人,闲人一个,日后也莫要找我。”
说完,他看了一眼仿佛还在出神的齐梓恒。
摆着宽大的道袍直接慢悠悠的摇走了。
“阿川,他是!”
齐梓恒一双眼睛瞪的老大。
齐梓川捏住他手臂,看了一眼已经离去之人的背影,笑了笑。
“这是他的选择。”
看来齐梓川也看出来了。
没办法,这个瑞礼道长长得简直与齐梓川是两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唇形。两人一齐走进来只要是长了眼睛的就会知道这是兄弟俩。
他就是那个当年把他一脚踹进回齐家轿子的小道士!
他就是真正的齐梓恒!
齐梓恒心头一阵锁紧。
想到混过半生名头无数,却没有一个真正是自己的。除却一个前朝余孽的姓氏,他在这个世界上甚至连名字也不配有一份。
林恩,是为报恩所取,他以自身做饵让阿雅能顺利回到自己的位置。
齐梓恒,是小道士为了云游也好,为了命定缘分也好,不由分说的把他踹到了现在。
齐大人,只是个威名罢了,过几年西北哪里还记得这么一号人?
景意南,一个影响了他半辈子人生却只是在他生命里出现了几秒甚至都不属于自己。
现在看着瑞礼的离去更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抢走了别人生命里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他自己原本的人生也被抢走了啊。
做林恩的时候,他只想好好搞钱来让家里人轻松。
做齐梓恒的时候,他想遵师命,将惠来书院发扬光大。
做景意南的时候,他也想着天下百姓之苦之忧,跑到西北去杀敌得罪知州。
现在突然有个人告诉你,你不用做林恩,齐梓恒,景意南。
你就做你自己啊。
我自己究竟是何模样?!
谁能告诉我?
“阿恒!阿恒,你醒醒,阿恒!”
离他最近的梁钰瞬间看见了他的不对劲。齐梓恒整个人浑身颤抖,脚步虚浮,双目失焦,连嘴唇也成了乌青色,就连身边的人喊他他也听不清了。
齐梓川和柴叔大惊,一群人纷纷涌上来掐人中,掐他中指心。
梁钰在这一片混乱中看到齐梓恒双目淌泪,嘴唇喃喃的问他。
“小钰儿,你说,我究竟是谁......”
......
毛豆捏着那封被冷汗洇湿边角的信笺,指尖几乎要将纸页戳出洞来。
\"先生!齐梓恒就是恩子哥!\"
“您还记得儿时您问我们以后想做什么吗?为天地立,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句话分明就是恩子哥说过的,但是我听说齐梓恒在朱雀街上面对御史阻拦,说了同样的话!”
“我还专门找同窗去青阳查了,齐梓恒回青阳的时间就是恩子哥消失的时间!”
“先生!恩子哥回来了!”
烛火在风檐下突然剧烈摇晃,余先生手中茶盏 \"当啷\" 坠地,滚烫的茶水泼湿鞋面也浑然不觉。
听完这一长串哭嚎一般的说辞,他猛然抓住毛豆手腕,浑浊的眼珠里泛起异样的光。
\"真的?你确定不是...什么误会?\"
“我见过他,他就是恩子哥。”
毛豆此时的眼神格外坚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由于没有。
二人奔至林宅时,方才的一腔热血到现在也冷了下来。
“豆子,要不为师再去重新确认一番再来找他们说情?”
“不管了先生!”
此时还管什么礼仪教养,死去的亲人还活着就是对家人最好的安慰。
他推门而入。
“林叔,婶子!”
当穿堂风卷着槐叶扑进空庭,看见博古架上蒙尘的青瓷瓶时,一切的一切好像又让人看不明白。
“走了,他们早就走了。”
惊喜像被兜头泼了冰水,冻得他指尖发麻。
“阿雅!师妹!”
毛豆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直奔着那个小院冲过去。
这个时间,阿雅肯定还在看诗词,或者正在对着箭靶练箭,只要他推开那扇门,他就能看到......
空无一物。
房间还是那样布置着,只是里面的人不在了。
所有的生气也被房间的主人带走了。
“先生,他们为什么不告而别?”
余俨似乎对这一切并不吃惊。
他早已知晓林家父母的身份,既然他们存在着危险,就总会有事情败露的一天。
看这屋内整洁模样,他们应该是早有准备。
这么想心里还好受些,起码他们不是被人抓起来死的不明不白。
只是可惜了,他们不知道恩子还活着,也带走了阿雅——他最引以为傲的弟子,若不是世道不允,他的阿雅绝不会比温长青差!
就像诗句说的,人生总是聚少离多。
他摸着毛豆的脑袋,想出言安慰两句。
却忽然听见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正在向此地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