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不会派兵支援。
齐梓恒一开始就知道。
其他人不敢妄自揣测,但是他敢。
太傅苦西北军久矣,这次就是要大换血,调离常年守将,以失城池的代价来让西北军全部打散甚至除名。
陈丹宁,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齐梓恒捏紧了手心,连手心里逐渐掐出血印来都甚至毫无知觉。
......
钦天监说,今日是秋分,是后半年来的难得的好日子。
在这样天定的好日子里,今日天公作美难得连雨水都未落下半滴。
齐梓恒与温长青的比试集合为一日的消息早就如蝗虫过境一般席卷了整个京城。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好的一月一比的赛事突然集中成了一日。
有人说齐梓恒是想早日在京城立名让皇城之人早早注意到他,有人说是他扛不住羽林军的施压这才想借此来迅速的在人群立下威名,还有人说是他已经胸有成竹的想要一举打败温长青夺得天才之名。
比试进行到半,此时二人的胜率已经被押注到了五五开。
除了第一次书艺齐梓恒略输于温长青外,在乐和数艺上都展现了惊人的天赋。
场上如今喷齐梓恒的少了,多是给齐梓恒加油或者给温长青加油,让他们不都争气些要让自己赔光了家当。
梦炉居的朱漆照壁前,鎏金香炉腾起的青烟里,齐梓恒的广袖垂落如静水无波。
温长青眉目中难得多了一丝其他的关心颜色。
“你,没事吧......我感觉你似乎有些不对......”
齐梓恒轻抿唇摇头,今日比试,他们都难得穿上了精美刺绣又剪裁得体的礼服,两个明朗如星的少年站在一块,就像太阳和月亮,谁也无法直视却又忍不住被彼此的光辉所吸引。
“对不住了,温长青。”齐梓恒低吟一声。
还未等对面有所反应,他望着对面衣袂翩跹的温长青,指尖在腰间玉璜上轻轻一叩 —— 这是今日 \"礼\" 试的第一式,仿周制聘享礼中的 \"执雁问名\"。檐角铜铃随风轻响,将满场目光都凝在二人交叠的袖摆之间。
开始了。
温长青心中一凛,排出脑子里的所有杂乱想法,率先执木雁躬身,月白锦缎的衣摆扫过青砖时,带起三两点未燃尽的香灰,在日光里仿若浮金。他脊背弯成标准的四十五度,发间青玉簪的流苏垂落如帘,正合《礼记》中 \"磬折垂绅,视下而听上\" 的仪度。
看台上,国子监的冯大人微微颔首,袖口的银线牡丹纹随动作舒展,似在无声夸耀自己学生在礼学上的造诣。
可齐梓恒抬手接雁的刹那,腕间三串玉璜竟未发出半分声响。
按《礼记?玉藻》所载,大夫相见当 \"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宫羽,趋以《采齐》,行以《肆夏》\",佩玉之声需与步伐相合,方显君子行止有节。
此刻他却以指腹紧扣玉璜背面的雷纹暗刻,指尖运力如按琴弦,将十二片青玉的共振频率尽数打乱 。
有眼尖的贵胄看见,他广袖之下,腕骨处竟有浅红勒痕,显是常年练习控力所致。
待温长青行 \"再拜稽首\" 礼时,齐梓恒忽然退后半步,靴跟在青砖上磕出清响。他垂眸望着对方发间晃动的青玉簪。
此刻他的声音冷得像檐角未化的积雪:\"' 主人辞,客反命 '。温公子尚未得我回辞,怎敢先施重礼?\" 话尾的 \"敢\" 字刻意压得极轻。
温长青指尖狠狠抖了抖,他忍不住斜着眼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的人,他万万没想到齐梓恒竟然会主动在二人比试之间挑刺。
他们前些日子还一同在国子监里偷偷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失礼的歪倒在门口杏花树下昏睡。
果然是为了迷惑自己的手段吗?
他捏紧木雁,温长青突然展眉,声音清朗如击磬,“‘礼尚往来’,方才你以《玉藻》之规指正,在下若不回敬,反倒失礼。”
说罢,他手腕轻转,木雁在掌心划出优雅弧线,“敢问,《聘礼》中‘执玉,其有藉者则裼,无藉者则袭’,此刻你我所执木雁,该当裼袭?”
这一问,顿时让场上众人屏息。
裼袭之礼,关乎吉凶场合与身份尊卑,稍有差错便是贻笑大方。齐梓恒眸色微沉,玉璜在袖中轻颤,他却从容笑道:“木雁非玉,自当以常服相见。”
“好!” 温长青击掌赞叹,“齐兄果然博闻强识。” 说着,他忽然解下外袍,露出内衫上暗绣的云纹,“如此,在下便以裼衣之礼,与齐兄再行比试!” 这一手,既巧妙化解了对方的刁难,又暗合礼法规矩,赢得看台上一片低叹。
然而,齐梓恒终究棋高一着。
接下来的比试中,无论是 “三揖三让” 的进退之仪,还是 “九拜” 的繁复礼节,他都应对如流,玉璜随着步伐叮咚作响,竟真似踏着古乐节拍。温长青虽全力以赴,却总差了那么一丝火候。
当最后一项比试结束,齐梓恒稳稳胜出。温长青望着对方腕间晃动的玉璜,深深一揖。
不用多言,这一部分,是他温长青败。
等到毛豆终于排队获得入场券时,此时梦炉居大厅里的人几乎都空了大半。
毛豆一阵懊恼。
早知如此他就不要贪睡了。
他老早就听说今日是二人比试的最后一日,只是没想到他就睡迟了些他们二人都比完了?
毛豆看着空着的座位苦恼,他要离开吗?可是这梦炉居的菜色精美他也吃不起。
“这位客官,这里有客人了,此时梓恒少爷和长青少爷在后院比骑射,您要不要移步观看?”
原来二人还没比试完?!
毛豆点了点头, 激动的跟着小二的脚步直接到了后院。
这大概整个梦炉居的客人都集中在这一方院子里了。
毛豆艰难的在背脊里面穿梭着,前面不少人看的激动了恨不得给他一个肘击。
毛豆个子不高,为了找到一个能看清的位置真是汗都被挤了一身。
欢呼声如海浪一般打来,把人群中的毛豆差点拱成在海上孤苦无仃漂泊的小叶子,感觉下一秒就要沉浸海底被海浪掀翻。
“你们看清吗?齐梓恒方才是怎么做到的?”
毛豆在一声声惊呼中把脑袋伸出去,就看到一匹枣红马发疯似的窜出去,蹄声如擂鼓。
这一幕把毛豆也看得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