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熙攘的集市中,张皓旸看到一位满脸风霜的老农,为了一株低阶灵草能多卖几块仙晶,与摊主争得脖颈通红;他也看到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孩童,拿着粗糙简陋的木剑,在巷口模仿着传说中剑仙的姿态追逐打闹,他们眼中闪烁着的,是未经世事污染的、纯粹无比的快乐光芒。
这种鲜活、蓬勃、充满了各种欲望与希望的生命力,与他之前所经历的、充满了血腥厮杀、冰冷阴谋、生离死别的世界,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站在熙攘的人流中,他对于“守护”二字的含义,有了超越单纯力量层面的、更接地气、也更沉重的体会。守护,或许不仅仅是对抗强大的外敌,也是让这些平凡的、充满了瑕疵却又真实可爱的生命,能够继续按照他们自己的方式,喧闹而顽强地存在下去。
“快!快过去看看!那边有修士大人在施法救治伤患!”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和呼喊声,打破了张皓旸的思绪,也吸引了集市上不少人的注意。
他循声望去,只见集市相对僻静的一角,此刻已围拢了不少人,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张皓旸不动声色地挤进人群。只见圈子中央,几名穿着统一制式青色道袍、修为多在真仙初期,正围着一个躺在简陋担架上的汉子,个个面色凝重,手掐法诀,努力将自身微薄的灵力转化为带着净化效果的清心咒光,试图祛除汉子身上缠绕的丝丝缕缕黑色魔气。
那汉子约莫三十来岁,身材魁梧,但此刻却面色灰败,嘴唇发紫,胸膛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不断渗出黑血。那缠绕其上的魔气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让他发出痛苦而压抑的呻吟。他显然是刚从距离战场更近的区域逃难而来,不幸被魔气侵体。
其中一位领头之人,修为稍高,约在真仙中期,看服饰应是这几人的师兄。他手法相对娴熟,指尖清光不断点向汉子伤口,试图驱散魔气。但那魔气异常顽固,如同附骨之疽,清心咒的光辉往往只能让其稍稍退缩,旋即又反扑上来。不过片刻,这位李姓修士的额头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略显急促。
“李师兄,这魔气太过刁钻诡异,我们的清心咒效力不足,根本逼不出去啊!”旁边一个年纪稍轻的真仙,看着汉子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忍不住焦急地喊道,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
那李姓真仙眉头紧锁,咬牙坚持,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我知道!但总不能见死不救!尽力稳住他的生机!我再试一次‘驱邪印’!”
张皓旸静立一旁,目光如炬。他敏锐地感知到,那汉子身上的魔气与寻常战场上逸散的普通魔气有所不同,其中蕴含着一丝极其隐晦却异常恶毒的“蚀灵”特性,专门腐蚀生灵的本源生机,故而低阶的净化法术收效甚微。若放任不管,以此汉子的凡人之躯,恐怕撑不过今日正午。
他不再旁观,缓步上前,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几位道友,若信得过,让在下一试如何?”
那几位青袍修士闻声一愣,齐齐转头看向张皓旸。见他身着普通青衫,面容年轻,气息内敛深沉,虽脸色带着一丝久病初愈般的苍白,但那双眸子却深邃如渊,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非凡气度,让人不敢小觑。
李姓真仙心中虽有些迟疑,但看对方气度不凡,又感知不到恶意,便抱拳道:“这位道友有心了。只是这魔气颇为古怪,蚀人生机,我等合力亦难以……”
张皓旸微微摆手,示意无妨,并未多作解释。他径直走到担架前,伸出右手,五指自然虚张,对着那汉子胸口伤口处最为浓郁的那团魔气。他并未调动体内磅礴的法力进行强行冲击碾压,而是心念沉静,缓缓运转起对太始青灵诀全新的感悟—那一丝触及生命本质、“向死而生”的枯荣轮回意境。
霎时间,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他虚张的掌心之中,散发出一种温和而并不刺眼的青色光华。这光芒不同于寻常治疗法术那种充满勃勃生机的翠绿,其色泽更深沉一些,光华流转间,隐隐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包含了草木萌发、繁盛、凋零、归于尘土,再待新生的整个循环过程!青光如同水银泻地,温柔地笼罩住那团顽固的魔气以及汉子狰狞的伤口。
接下来的一幕,让周围所有修士,包括那位李姓真仙,都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那原本嚣张蠕动的黑色魔气,在被这奇异的青色光华笼罩后,竟像是遇到了天生的克星,不再是被强行驱散,而是如同走到了生命尽头的朽木,发出了细微却清晰的“滋滋”声,自行从边缘开始瓦解、崩散,化作缕缕无害的黑烟,最终彻底消失!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汉子伤口处那被魔气腐蚀、已然有些发黑坏死的血肉,在这青光的滋养下,竟开始剧烈地蠕动,新鲜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交织,伤口快速收口、结痂,甚至连肤色都逐渐恢复了健康的红润!
“这……这是什么功法?”
“竟能……竟能让魔气自行消散?还能如此催发生机?”
周围的修士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治疗方式,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治疗术法的认知范畴。这不像是在对抗魔气,更像是在引导魔气走向其必然的“终结”,同时以一种近乎法则层面的力量,催发伤者肉身本身蕴含的“新生”潜力!
不过短短十数息的时间,汉子身上的魔气已被涤荡一空,胸口那道可怕的伤口也只剩下了一道粉嫩的新疤。他灰败的脸色恢复了血色,呼吸变得平稳有力,甚至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带着茫然与虚弱,但生机已然无碍。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向张皓旸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