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号疗养区。
这里是整个时空管理局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特护病房内,一个巨大的营养舱静静矗立。
舱体周围链接着无数复杂的设备,屏幕上流淌着密密麻麻的数据。
营养舱里,躺着一个年轻男人。
他闭着眼,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黑色的碎发贴在额头,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时慕辞。
曾经最年轻的SSS级执行官。
也是如今,在精神海崩溃边缘沉睡了十年的植物人。
“把她放在这里。”
时老指了指时慕辞营养舱旁边预留的位置。
医护人员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时老的命令。
很快,另一个营养舱被推了进来,宋清音被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时老,您这是……”
“链接他们的精神力。”时老淡淡地说。
“什么?!”所有人都惊呆了。
建立精神力链接,是精神力治疗中最危险的手段。
一旦链接,两个人的意识会产生共鸣。如果其中一方失控,另一方也会被拖入深渊。
“时老,这太冒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时老看着时慕辞的脸,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是小辞唯一的希望,同样小辞也是她的希望。”
他看着屏幕上宋清音那些紊乱暴躁的精神力数据,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执行。”
医护人员不敢再说什么,开始操作设备。
两个营养舱之间,一道道透明的精神力连接线缓缓延伸出来,在空气中交织、纠缠,最终融为一体。
【精神力链接已建立。】
【同步率:1%……5%……10%……】
宋清音紊乱的精神海里。
她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
疼痛依然在撕扯着她的神经,让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在这片黑暗里彻底迷失时——
一股温暖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渗了进来。
那股力量很熟悉。
熟悉得让她下意识想要靠近。
它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她那些暴躁混乱的精神力丝线,一点一点地,温柔地梳理着、抚平着。
疼痛,开始缓解。
宋清音的意识慢慢平静下来。
她感觉自己沉入了一片温暖的海洋。
那里没有疼痛,没有混乱。
只有安宁。
---
营养舱外。
时老看着屏幕上两个人的精神力数据逐渐趋于稳定,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点。
【同步率:45%……50%……】
【精神力紊乱程度下降——87%……76%……63%……】
【治疗效果显着。】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守在门外的医护人员。
“24小时监控。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
“是!”
时老最后看了一眼两个营养舱里的人,转身离开了病房。
走廊里,他掏出通讯器,拨通了一个加密频道。
“去查宋清音最近执行的任务。”
“所有数据,一份不落。”
“我要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的精神力失控到这个地步。
*
“回来了,首领回来了。”远远地,看见修罗的黑色身影,基地里有人兴奋的欢呼。
一定是带回了胜利的消息。自从奚寒舟回来,他们每每出去,都能带来胜利的消息。这也肯定不例外。
基地上空的防御关掉,为了给修罗机甲打开一条平稳降落的通道。
黑色的机体缓缓降落在停机坪上,引擎熄火的瞬间,周遭的欢呼声也戛然而止。
迎接的士兵们面面相觑,脸上的喜悦凝固成错愕。
没有胜利的宣告。
没有战利品的展示。
修罗机甲的胸甲上,布满了狰狞的抓痕和熔融的孔洞,像是刚从地狱的熔炉里爬出来。
驾驶舱盖在一片死寂中开启。
奚寒舟抱着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他怀中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作战服被烧得焦黑,胸口一个可怖的空洞,宣告了生命的终结。那张沾着血污却依旧可以辨认的脸,让不少老兵的瞳孔骤然一缩。
宋家家主……宋清音?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敌人吗?
没有人敢问。
奚寒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张总是带着一丝玩世不恭,或是在战场上冷酷如铁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片空洞的麻木。他墨绿色的眼瞳里,像是熄灭了最后的光,只剩下比宇宙更沉寂的黑暗。
他无视了所有人惊疑、探究的目光。
他就那么抱着她,一步一步,走下舷梯,穿过人群,走向基地的生活区。
他的脚步很稳,稳得令人心慌。
他怀里的人很轻,轻得仿佛没有重量。
一个叫阿杰的副官,是跟了他最久的人,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老大……”
奚寒舟没有停步,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空气。
阿杰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看着奚寒舟的背影,那股从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无声的、几乎要将人冻结的悲伤,让他再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那扇通往首领卧室的合金门在众人面前无情地关闭。
---
卧室里没有开灯。
奚寒舟抱着宋清音,在黑暗中站了很久。
然后,他走到床边,弯下腰,将她轻轻地、仿佛怕惊醒她一般,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他跪坐在床边,就这么看着她。
看着她胸口那个狰狞的空洞,看着她已经失去血色的嘴唇,看着她苍白安静的侧脸。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
他怕她疼。
他怕自己手上的冰冷,会让她不舒服。
良久。
他起身,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沾满机油和血污的手。他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直到皮肤泛红,几乎要破皮,才停下来。
他用毛巾,沾了温水,回到床边。
他开始为她擦拭。
从额头,到脸颊,再到脖颈。
他擦得很慢,很仔细,避开了她嘴角的血迹,也避开了她胸前那个他不敢去看的伤口。仿佛他擦掉的不是战场的尘埃,而是想要抹去她所有经历过的痛苦。
“脏了。”他低声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我给你……擦干净。”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一方小小的床铺,和床上这个不会再对他笑,也不会再用清冷眼神看他的人。
从宋淸音死亡到现在,除了不顾一切的攻击宋君瑶的那一刻,其他时间奚寒舟都表现得很正常,正常的就像每场战斗完后,核对伤亡数量的时候一样。
就好像宋淸音跟那些人没什么不同,他们之间没那么多牵绊。
没有大吼大叫,没有撕心裂肺,更是没有掉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