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检结束后的第七天,顾清踩着薄薄的平底鞋穿梭在康惠来的走廊。
她同哥哥沈光霁一样,多少有点工作狂。
尽管肚子已经九个多月了,还是放心不下公司里面的大小事务。
叮嘱完事情后,顾清扶着后腰从会议室缓缓走出,九个月的孕肚将剪裁合体的裙子顶得微微翘起。
她不得不放慢脚步,掌心轻轻托住腹部。
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开着,下过雨后的风裹着湿润的草木气息涌来,将窗台上两坛兰花草吹得簌簌摇曳,宽大的叶片在瓷砖地面投下细碎阴影。
顾清忽然停下脚步,手下意识伸向墙边悬挂着用于敲碎灭火器保护壳的榔头。
然而等她转过身时,目光扫过走廊两侧紧闭的办公室门,最后落在安全出口指示牌幽绿的光晕上。
兰花草的叶片依旧被风吹得晃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顾清咬住下唇,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三天前在地下车库,她曾在副驾驶位的后视镜里瞥见一辆黑色轿车突然熄灭车灯。
昨晚和陆景炎出来散步,在便利店外等他买水时,也看见玻璃倒影里,似乎有个戴棒球帽的身影闪过。
不知道为什么,顾清总觉得这段时间,有道视线如影随形。
可每次一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
遂,顾清安慰自己应该是孕激素在作祟,随意才导致她胡思乱想、疑神疑鬼。
她手指抚过腹部,感受着胎儿轻微的胎动,身为医生时刻谨记孕妇的情绪会影响宝宝。
于是顾清深吸一口气,将略显紧绷的情绪平复下来。
电梯门开合的气流拂过顾清泛红的耳尖,她按住后腰走出写字楼。
正午的阳光将陆景炎的影子拉得斜长。
他长腿交叠,倚靠着车身,白衬衫领口微微扯开,露出冷白的锁骨,腕间的腕表在抬手时滑进袖口,露出半截银色表链。
“清儿。”
看见顾清出来,陆景炎快步上前,手掌虚虚托住她后腰。
他的指尖刚触到她的手背,便猛地握紧。
她手凉得惊人,掌心沁着冷汗,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瓷器。
“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
他的声音陡然发紧,喉结在衬衫领口下剧烈滚动,另一只手忙不迭掏出手帕给她擦拭汗水。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陆景炎捧着她的脸颊,神情紧张,声音压得极低。
顾清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她舌尖抵着后槽牙,思虑片刻,把“总觉得有人跟踪我”的话咽了回去。
去产检的时候,医生说过,孕晚期焦虑会导致宫缩。
而他昨夜才在婴儿房忙到凌晨三点,就是为了组装那架她随口提过的胡桃木摇篮。
她不想让他白担心一场。
“没事,只是有点闷。”她往他掌心蹭了蹭,故意用撒娇的语气说道:“可能是电梯里空调太足了,我们快回家吧。”
面对顾清的撒娇,陆景炎总是第一时间没辙。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掌心却在她后腰处轻轻揉着,引导她走向轿车。
“清儿,让你现在少操心公司的事务。”他替她打开车门,倾身为她系上安全带:“带你兜个风路过公司,都非要上去交代几句。”
车门关闭,顾清看见他绕到驾驶座。
“我说要和你一起上去,你还不愿意。”陆景炎坐上驾驶位,单手拉起安全带系上。
他又轻叹一口气,转头看向车后座的顾清:“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顾清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
她温柔一笑,解释道:“景炎,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让你上去的原因,是因为不方便。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瓷娃娃,只是交代几句而已,放宽心好了。”
陆景炎无奈地摇头,声音里带着认输的笑意:“好好好,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车子发动,顾清的目光掠过后视镜,看见写字楼门口的阴影里,有个戴墨镜的男人立在廊柱旁,黑色风衣下摆被风掀起一角。
顾清猛地回头看向后车窗,却只看见油柏路和远处红绿灯的光斑。
方才那个男人站立的位置空空如也,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清儿,怎么了?”陆景炎的余光扫过后视镜内她骤然紧张的神情,掌心在方向盘上转了半圈。
顾清回过神来,强迫自己放松肩颈:“没事。”
她垂下眸子,眉心蹙起,脑子里面冒出一句问话——
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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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暖黄的灯光漫过陆景炎的睫毛,他跪坐在床沿,掌心的妊娠油带着体温渗进顾清小腹的皮肤。
从三个月前第一次笨拙地推开精油瓶,到如今能单手控制用量无误差,他指尖的老茧都磨得薄了些。
顾清仰靠在天鹅绒的靠枕上,看着丈夫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专注地将精油揉进她隆起的小腹,指腹轻轻避开淡青色的血管纹路,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痒。”她笑着缩了缩肚子,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真丝睡裙的边角。
陆景炎头也不抬,喉间溢出低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肌肤:“再忍半个月,等宝宝出生,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话音未落,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传来震动,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顾清的笑容僵在嘴角。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她下意识按住腹部,指尖触到陆景炎残留的温度。
锁屏界面的两行字像淬了毒的银针:“Evelyn,以前你把风信子养死了,现在我培育了新物种,专程带回国来了,要亲自见见吗?”
玻璃窗外忽然掠过一阵风,吹得窗帘沙沙作响,她想起那天骆新云设宴时,同样也收到这个号码发来的信息。
“怎么了?”陆景炎察觉到她的僵硬,指腹还停留在她腰侧淡淡的妊娠纹上。
顾清仓促按灭屏幕,后背莫名地沁出薄汗,却在转头时挤出一抹笑:“是新云发来的消息。”
她垂眸望着隆起的小腹,心跳声在耳畔愈发清晰。
随着那条信息,在美国读书时的片段涌入她的脑海。
那时她总爱在公寓阳台摆弄花花草草,白瓷花盆错落成排。
可自从进入医院后,白大褂与消毒水渐渐让她几乎没了闲暇时光。
刚巧骆新云那段时间也有兴致,于是她便将那些植物托付给了她。
就连交接时,花盆里种了些什么,都没来得及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