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何文俊在解决三大家族一事上，的确已经做到尽善尽美。
先不说土地一事还在处理过程中，单是商业一道，项小满一路走下来，不论是陶县还是蒙县，都看不到一丝阴霾。
他明察暗访，许多属于三大家族的店铺，也没有因为税收而胡乱涨价，且对待客人的态度也不似以前嚣张跋扈。
长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各商铺人来人往，骆驿不绝，年节的气氛与往常一般无二，甚至连严冬的冷冽，都被这热烈的气氛驱散不少。
现在想来，若真是像他最初那般，以“一刀切”的方式将所有店铺查封，又找不到人接管，这两县就算不变死城，也绝不会热闹到哪去。
转完蒙县的最后一条街道，已经到了午后，一众人马出了城，项小满的心情，已经不似来之前那般低落。
他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处理这些内政，还是何大哥更擅长啊。”
赵远淮附和道：“何先生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又大权在握，无人掣肘，做起事来定然得心应手。”
“呵呵，这倒是实话，要是把他放在西召朝廷，他就算有才华也施展不出来。”项小满笑道，随即又面露担忧，“也不知道他醒没醒，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主公勿忧，大夫不是已经说了，他并无大碍。”赵远淮宽慰道，“没准咱们回去，他都能下床活动了。”
项小满点点头，心里想着何文俊的伤势，也想着贺霖的丧事，同时也想着，赫连良卿是否已经安全回到定安，总之，思绪万千，全都在定安城里。
“抓紧时间赶路吧，最好能在除夕夜之前回去！”他说着，一扯缰绳，纵马向北狂奔而去。
……
定安城内，何家后宅卧房。
何文俊头上缠着绷带，后背也鼓囊囊的，斜躺在床上，目光空洞的望着林如英出神，而林如英，则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俩孩子在屋里追来追去，嬉笑打闹。
直到临近二更天，丫鬟进来提醒时辰，俩孩子被抱走，屋内才静了下来。
“还在想小满？”林如英看何文俊仍在发呆，不禁轻叹一声，“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早已不再像以前那般冲动了，处理事情面面俱到，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何文俊看了她一眼，叹道：“人无完人，情绪失控下谁还能顾及这么多，当初岳父和三弟遭难，他竟直接下令屠城，若非赫连一家和张峰竭力劝阻，只怕岷洮早就不复存在了。”
林如英秀眉微蹙：“你的意思是……”
“他重情义，却更加护短，见不得身边亲近的人受到任何伤害，这是常年跟在项公身边，师徒俩相依为命养成的性格，改不了。”何文俊轻轻摇头，怅然道，“这个性格有很大缺陷，就是太倔了，若他真有意将那些佃户全部处死，我们都不在身边，怕是没人能拦得住。”
林如英沉默不语，心里暗自后悔，当时没强行跟着项小满一起去。
便在此时，忽听到门外传来一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林如英回过神来，扶着何文俊躺好：“想再多也是无用，等他回来再说吧，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
说罢，起身出了卧房，见不远处的凉亭下坐着两道倩影，不禁又蹙起了眉，她抬头看了看夜色，浓云密布，不见星月，偶有一阵阵寒风袭来，会让人不自觉打两个冷颤。
林如英紧了紧衣衫，迈步走向凉亭：“你们两个倒是好兴致，这么冷的天儿不待在屋子里，坐在这对起诗来了。”
“二姐，你怎么也出来了？”林如锦起身，搀过林如英坐下。
赫连良卿也敛衽行礼：“林姐姐。”
林如英莞尔，招手示意二人坐下，喝了口林如锦倒的热茶，又接过她递来的点心，看了两眼却没有吃，只是打量着两个姑娘，问道：“是不是觉得无趣？”
“可不是嘛！”林如锦率先开口，“往年过年多热闹，再看今年，除夕夜啊，姐夫受伤卧床，良平大哥出征未归，项公和小满也不在，还有……”
话到一半，林如锦突然缄口，下意识往外院方向看去。贺霖停尸三日，遗体已在林如英的操持下，于昨日以将军之礼下葬，只是他的灵位，还在外院偏厅里立着呢。
“身处乱世，万般不由人……”林如英也无奈一叹，轻轻拍了拍林如锦的脑袋，看着赫连良卿，“你们倒也懂事，能耐住性子没去街上看烟火，坐在这里对对诗挺好，不然这大半夜的，再出什么乱子。”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各自怀揣心事，沉默不语。
除夕夜，项小满还是未能赶回来，这一个年节，过得也确实冷清，三女在亭下坐了没一会儿，便各自回去睡觉了。
……
大年初二，天还未大亮，定安城内还会不时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而在城北五里之外的一片坟地，却只能闻得北风呜咽。
项小满伫立在三座坟前，盯着贺霖的墓碑看了很久，始终未发一言。
少顷，赵远淮提醒道：“主公，辰时了，城门应该开了。”
项小满微微颔首，对着贺霖、以及旁边贺忠和贺延的墓碑各拜了三拜，而后翻身上马，策马入城。
从李三思那里得知了何文俊的伤情，也知道赫连良卿已经回来，项小满便先去了赫连家，见过赫连齐夫妇后，带着赫连良卿一起去了何宅。
进入庭院，就见林彦书正在一个角落里扎马步，项小满不禁会心一笑，也没有打扰他，直接去了后宅。
要说他一来就往后宅跑，确实不合规矩，无奈何文俊身子虚，不能轻动，再加上他与何家的关系，倒也不那么讲究了。
卧房内，炭火烧得很旺，宛如暖春一般。
林如英、林如锦、赫连良卿围着炭火坐成一圈，项小满则坐在何文俊床前，与众人讲了陶县一行的经过。
话音刚落，林如英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何文俊，意思很明了：你前日还总是杞人忧天，看吧，他处理的不是很好？
何文俊无奈一笑，对此，倒也没有说什么。
项小满不知道他二人打的什么哑谜，喝了口热茶，说道：“贺霖不在了，你身边总得再物色一个帮手，一来为你整理文书，二来也好保护你的安全。”
何文俊想了想，没有拒绝：“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嗯，若只是随身护卫，赵二哥就很适合。”项小满边想便说，“可眼下你准备制定税收政策，开春又要垦荒，他并不能帮什么忙，况且家里还需要他守着，平日也能指点小五武艺。”
顿了下，沉吟道，“既然不能选他，倒不如将贺先或者贺朝从幽州调回来，他们都和贺霖一样，在贺氏商行担任过数年掌柜，比之贺霖，还曾是王府典军，武艺更胜一筹，最适合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