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满笑而不语,单独拿出一本簿册交给林如英。
林如英稍显疑惑的接过,刚一看见封页上的五个大字:「南陵募兵册」,眼眸中便顿时浮现出一抹诧异:“你的征兵令也发到幽州了?”
“没有。”项小满笑道,“早在我从幽州离开之后,燕叔便令聂云升留守云州城,并设立募兵处。”
他坐到林如英旁边,指着她手里的簿册,“只是义军初到,募兵之举又非强制,一个多月以来,整个南陵郡,也才募得青壮三千六百多人。”
林如英微微颔首,没再回应,仔细翻阅起手中簿册,约莫一刻来钟方才看完。
项小满见她久久不语,一直盯着簿册的最后一页出神,不禁又呵呵一笑:“姐姐可是发现不同之处了?”
林如英扭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将目光放回簿册上,沉吟道:“这本簿册上的新兵,年龄大都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而其他的,年龄跨度就比较大了,最小的不过十五岁,大的连五十岁的都有。”
“不错。”项小满道,“当初我们还在草原攻打铁勒部时,燕叔统收冀北,募兵时便制定下三个铁律:「独子不要,年龄低于十六超过三十的不要,身有残疾的不要」。”
他正说着,突然察觉到林如英异样的目光,便问,“有何不对吗?”
两人的关系在那摆着,林如英自然也不会隐瞒自己的想法,直言道:“如此说来,你此次征兵,并未遵循这三条铁律?”
项小满点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征兵令你不是也看到了,我只是做出一些修改。”
林如英秀眉微蹙,想了想,对比燕朔制定的那三项铁律,脑海中便浮现出征兵令上与之有关的内容:「凡天下有志之士,年满十五至五十岁健康男子,不论出身,皆可应募」,以及「三郡二十四县,各家各户务必择一人入伍,独子者,为父者入伍」。
她能明白项小满在写下这条征兵令时的心境,当时项谨昏迷不醒,自己重伤未愈,他一心只想着快速扩充兵力,好应对接下来的局势,可也正因如此,此次征兵名录中,出现了大量年近半百之人。
“小满……”她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的想法。
项小满能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笑道:“姐姐勿忧,这十万新军中,虽有三成年过四旬之人,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好处?”林如英不解,她可想不到要这么多年纪大的“老兵”有何作用,毕竟军中凡过五十岁的士卒,若没有职位在身,用不了几年就要退伍了,何况还是刚刚入伍。
然而,项小满却是意味深长地笑道:“姐姐难道忘了,年后开春,我们的首要目的就是军民一起垦荒?”
“垦荒?垦荒跟这年龄……”林如英刚说到一半,眼眸中顿时划过一丝亮光,有些诧异的看着项小满,“是了,这些年龄较大的,都是种地的好手,有他们带着,垦荒也可事半功倍。小满,莫非你征兵之初就……”
“你可太高看我了,我哪能算计的这么远。”项小满摇头苦笑,“我也是看完这些簿册后,联系到冀北耕地的现状才想起来的。另外,垦荒结束后,也可将他们安排到后方,再干个十年八年,总之,年龄上并不需要太过忧虑。”
“不过……”他又突然敛了笑意,正色道,“这次是碰巧了,日后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强制征兵。兵员素质是重中之重,我可不想因为缺人就要那么多老弱,不然上了战场也是送死。”
林如英认同的点了点头,看着项小满,心中暗想:虽然有时还会冲动行事,但好在脑子转得快,能很快做出弥补。
况且,这一次征兵之举虽然仓促,但结果却是好的。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等过了年,天气回暖,就可以开垦荒地了……
项小满不知她在想什么,也没有多问,将已经凉透的茶喝完,起身唤来守卫,把那些簿册整理好放回甲库,便和林如英一起回家。
临近二更天,街上行人不多,但街边还有许多店铺在营业,林如英买了两包蜜饯,准备带回去给林彦书。
对此,项小满看在眼里,也只是笑而不语,心知她嘴上虽还没有同意林彦书习武,但经过一番换位思考的提醒,心理定是已经有所松动,毕竟,若是把她放在林彦书的位置,那可比杀了她还难受。
回了林宅,两个孩子已经睡下,院内昏暗,只有膳厅还亮着灯。
二人径直走入,却见餐桌前,林彦书正拿着一本棋谱看得入神,林如锦则撑着手臂昏昏欲睡。
听到动静,林彦书刷的一下站了起来,面带喜悦,但眼眸里却透着一抹谨慎与畏惧:“二姐,小满哥。”
看他犹如一个翩翩公子似的,对着自己二人作揖行礼,再看看被吵醒的林如锦,只是浅浅敛衽,便上前接过那两个油纸包,对比之下,林如英对林彦书的知书达礼,不仅没有感到一丝喜悦,心里反而一阵阵的抽痛。
“二姐,快坐吧。”林如锦把油纸包放下,拉开椅子,“天儿冷,知道你们回来的晚,我特意让厨子做得羊羹,用小火煨着呢。”
“这个好,这个好,冬天就该吃这个!”项小满摘了盔,放下兵器,随手搁在墙边的案几上,随意找个位置坐下,见林彦书还保持着行礼姿态,忙挥手叫道,“小五,别拘着了,跟你亲姐姐还这么客套。”
林彦书却不为所动,抬眼瞄了下林如英。
项小满微微皱眉:“姐姐!”
林如英此时才回过神来,挤出一丝笑意:“是啊,坐吧,一家人无需多礼。”
说着,坐到林彦书旁边,将一个油纸包拿过来拆开,放在他面前:“你爱吃的蜜饯,回来的路上看店家还开着门,就给你买了两包。”
“两包是什么意思?”林如锦又不乐意了,“二姐,你偏心!”
林如英斜眼瞪了她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里偷偷摸摸不知道吃了多少,早就告诉过你,少吃这些甜食,实在馋得慌,打打牙祭就……”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却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啜泣。
林如英微微一怔,扭头看向林彦书,见他正一边咀嚼着梅干,一边低着头抹眼泪,顿时蹙起了眉:“好男儿流血不流泪,莫名其妙的你哭什么?”
语气有些严厉,让林彦书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抖了一下,他使劲抹了把眼睛,抬起头,却还是泪眼婆娑:“自从爹和三哥去世后,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些了。”